大约是感觉到什么,她开始不安,丢了笔讨好地拉他:“不要别人不行吗,你答应过我,别喜欢她们,我会好好对你的。”
这承诺有点不伦不类,他失笑:“不可胡思乱想,成仙之后再说。”边说边走出门。
对于小妖说的话,他当然没有放心上,年少轻狂,将来就会明白了。
五年弹指即过,花朝城外的白周山上,黑云沉沉直压下来,石边生长着数株茶花,花朵美艳缤纷,千年妖孽现世,必降天劫,这次不出意外是风雷之刑。
她缩在他怀里发抖:“我能过吗?”
他拍拍她的脑袋,鼓励:“不是教过你法术吗,如今设了假形体,只要躲起来,风雷便找不到你了。”
当年亲眼见芍药妖在千年天劫之下被打回原形,她的恐惧并没减少,强作镇定:“我要是被打回原形,或者受不过雷刑死了怎么办?”
见她怕得可怜,他心生怜悯,安慰:“我们花木一族虽无轮回,也有循环再生之理,不用害怕。”
她倔强地别过脸:“我怕被风雷伤了根本,将来再生时不记得你了。”
为这个?他愣住。
她咬唇:“前几次都差点过不了。”有一次险些被打回原形,可想到他,她就不甘,最后还是撑过来了。
他回过神,柔声:“能过的,我的话你也不信?”
对啊,他是神尊大人,能预知过去未来!她忽然没来由地升起信心,冲他嫣然一笑:“当然信,我一定会成仙做你的神后的。”
这种时候还想着当神后的事,他既好笑又无奈:“那就仔细应付,不可惊慌,只要过得天劫,我便带你去瑶池会。”
天庭瑶池会!她大喜:“真的?”
明知道修仙靠的是信念,绝不是利诱,可对她来说,他竟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含笑点头:“见机行事,我会看着你。”
她乐得直眨眼:“我知道你会帮我,我不怕。”
他愣了下,没表示什么。
只要略出手相助,庇护她自然不成问题,但如今她命中出现的异象凭着自己二十万年修为也不能卜算,可见严重至极,万一正是应在这件事上,自己贸然插手就有违天意,恐怕会招致大祸,将来归位的关头是万万不能出错的,何况这种事太多,根本帮不过来,所以族中凋零至此,值得为一只小妖冒险出手?
看着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他终是不忍拒绝,叹了口气,叮嘱:“记住,不论如何,都万万不可离了土地伤了根。”
她坚定:“我记住了,你别担心。”
他望望天:“快些藏起来。”
在他面前现原形?她涨红了脸推他:“你先走。”
他也不勉强,转身就走。
“记得带我去瑶池会!”她冲着他的背影叫了声,纵身化作一株红色茶花。
比起周围那些茶花,这株格外特别,有一人多高,巴掌大的墨绿的枝叶闪闪发光,枝头鲜花大如人头,红亮耀眼,八朵已盛开,还有一朵含苞欲绽。
风刮过,雷霆即将作起,红茶花被吹得东倒西歪。
千年一大劫,不能慌,撑过去就好了!她忍住没有颤抖,暗暗鼓励自己,只要安然度劫,今后行动就可以不必受本形限制,更重要的是离他又近了一大步,前几次都努力过了,这次也一定能,何况他还会帮忙。
一人高的茶花逐渐缩小,变作寻常茶花模样,混在花丛之中。
黑云重得承受不住,霎时天地间风雨大作。
雨打花瓣,一片狼狈景象。
好疼!比上次疼!她咬唇忍住,紧紧抓住脚底的土地。
半空中出现了一条银蛇,盘旋游走,在乌云的缝隙里飞快地穿行,预期的响声却迟迟没有到来,仿佛在寻找什么。
一声巨响,整个白周山都晃了晃。
地上被劈出一个大坑,一株茶花瞬间枝叶全枯萎。
她躲在石后,满身雨水与冷汗,这次天劫果然重得多,幸好他早已教过她移形叠影之法,被雷击中的只是个假形体,第一道如愿躲过,下一道也不能马虎,想到这里,她立即照他教的办法,在大石后设下另一个假形体,自己却重新回到花丛中。
那银蛇果然上当,一声响,大石连同假形体都碎裂。
三道雷刑,他的法子只能躲开前两个,还有最后一道怎么办?直到此时她才想起这个严重的问题,开始发慌,又不敢自作主张乱动乱跑,只得屏住呼吸,尽量收敛枝叶,与其余茶花混在一处,整个身体几乎伏在了地面上。
银蛇在上空盘旋,俯瞰地面,似乎也在寻找。
忽然间风力猛增,周围群花被连根拔起,很快就剩下孤零零一株红色茶花。
她惊惶万分。
风更大,银蛇游动,张牙舞爪得意万分。
一定要挨过去,已经离他不远了,他还答应带自己去瑶池会!想到这里,她咬紧牙牢牢抓住泥土,护紧根须,告诫自己不可离开地面,前两道都躲过,只剩最后一道,挺过去应该不成问题,尽管比前几次重得多。
不是寻常的风,是天风,吹在身上如受凌迟,叶子早已掉光,唯有那九朵红艳的花依旧挂在枝上,第九朵花苞竟然还微微打开了几片,似努力要绽放。
终于,银蛇狂妄地扑下来。
铁了心要挨过这道刑,她紧张地睁大眼,看着银光逼近,凝聚千年法力准备一搏。
眨眼的工夫,一片金色的东西飞过。
就在她发愣的工夫,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要裂成无数片,汩汩鲜血顺着枝干流出来,痛得她几乎昏死过去,本形险些被带出地面。
巨响声中,第九朵茶花应时绽开!
漫天浓云瞬间散去,和风轻拂,艳阳高照。
望望澄澈的天空,她艰难地笑起来,终于回复人形,无力地倒在地上,满身血污。
花朝宫里,他静静地看着半空,那里清晰地显示着她劫后余生的惨象。
秀眉皱得更紧。
卜算显示,她的命数依然模糊不定,可见方才出手并没有违逆天意,不至成大祸,自是可喜;然而从今日之事也能看出,她的天劫明显比别人严重得多,应该正是那种异象带来的,至今没应劫始终不是好事,下次恐怕更加凶险。
方才若让她应劫,会不会从此命数就明朗了?只要他肯冒险放手让她自己去应付,照她的修为,或许真受得住最后那道雷刑。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成日除了修行就是缠着他,然而天威当前,看到她惊恐的样儿,他还是忍不住丢下了一片花瓣。
这次出手究竟是对是错?
事情既过了,后悔也没用,他叹了口气,挥袖隐去空中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