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谈论我?”
泰勒-斯威夫特带来的消息,让韩易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我没有用‘谈论’这个词。”
泰勒抿嘴一笑,摇了摇头。
“我使用的确切词汇是,‘驱逐’。”
“这太荒谬了。”韩易撇撇嘴,“我究竟做了什么,值得这么关注?我的意思是,我不认为我所做的任何事情能重要到让他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致地驱逐我?”
“你对重要性的定义是什么?”泰勒哑然失笑,“你买下了世界第三大演艺经纪公司,建立起了一个从版权发行到艺人管理,全维度闭环的音乐集团,夺得了多个公告牌冠军,在线播放量达到数千万次,步步紧逼,压缩着他们本来没有挑战的生存空间。就这还不能满足你的野心,你还在举办全世界最大型的演出,顺便跟国家主权基金一起合作,把所有值钱的音乐版权都收入囊中……说真的,如果这些都不算重要的话,还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
“但那件事不是还没有尘埃落定吗?”
“哪件事?”
“主权基金、音乐版权。”韩易扬起手臂,“你亲眼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是一個仍在进行的秘密项目,仅此而已。”
“我看到的是沙特娱乐局局长就在你身边,和一位对这笔交易非常感兴趣的音乐传奇人物交谈。”泰勒-斯威夫特耸耸肩,笑道,“至少在我看来,这应该已经是一件毫无疑问会发生的事了。”
“在真正完成之前,任何事情都不是毫无疑问会发生的。”
韩易不置可否,他啜饮了一口已经几乎与室温无异的可乐,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抱歉,在你面前谈生意不是我的本意……今天这里应该只是一个休闲娱乐的地方,而不是商务洽谈空间才对。”
“没必要道歉,我不介意。”泰勒语调轻快,“我想很多音乐人都乐于见到这些洽谈在他们面前发生……在很多领域,我们经常被置于真空状态里。演出、赞助协议、电视合同……我们被自己的团队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我们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把握,忽略了商业交易的基本运行规则。我的意思是,很多艺术家之所以会惨败,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能继续创作好音乐,而是因为他们的无知和傲慢,让他们无法做出正确的生涯规划。所以,没错,我不介意。我喜欢看到与音乐有关的商业谈判,我也在想办法参与尽可能多的商业谈判……每次都能让我学到很多东西。”
“听起来你正在让自己承担起更多责任……扮演更多的角色。”
“这是在新形势下前进的唯一正确方法,不是吗?”泰勒-斯威夫特拢拢耳边的鬓发,“看看弗兰克-奥申就知道了。”
“伱也想成为弗兰克-奥申?”
“每个音乐人的梦想都是成为弗兰克-奥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韩易和泰勒-斯威夫特的对话,在局外人看来,就像是加了密的天书,但真正的从业者,却能瞬间捕捉到二人话题的核心要素。
弗兰克-奥申,和他的全新录音室专辑《blond》,是今年下半年,乃至2016年全年,最受行业关注,话题度最高的两个关键词。之所以备受瞩目,不仅仅是因为《blond》令人击节赞叹的超高质量,更因为它正式发行前,弗兰克-奥申、环球音乐与apple music于台面下展开的明争暗斗。
与他所创作的音乐一样,弗兰克-奥申是一个极具独立意识的创作者。其他签约三大集团的艺人,虽然对于环球、索尼和华纳盛气凌人的合约条款颇有微词,但为了能在名利场上爬到更高的位置,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接受唱片公司拿大头,自己拿小头而且还得先偿还预付款的现实。但弗兰克-奥申不同,自2011年发行的混音带《nostalgia, ultra》广受赞誉,初步获得环球音乐的信赖和期许开始,就一直在默默策划着一场胜利大逃亡。
弗兰克先是于2012年推出了首张录音室专辑《channel orange》,空降公告牌专辑榜第二,销量口碑双丰收,成为这个时代的另类r&b领军人物,让自己拥有更多的谈判筹码。接下来,他与island def jam展开谈判,为自己的第二张专辑,也是唱片协议里的最后一张专辑,争取到了足足两百万美元的制作经费。
接下来的四年时间里,弗兰克-奥申几乎完全隐匿在了公众视野之外。巡演结束之后,2014年全年,弗兰克只接了六场演出,随即便进入了潜心创作模式。利用手头充裕的资金,他往返于纽约与伦敦两地,完成了一张制作精良,艺术概念超前,歌曲品质遥遥领先的惊世之作。、
然后……
他拿着这张专辑,找到apple music,在一位“神秘赞助人”的帮助下,与苹果达成了独家流媒体渠道发行协议,并且预支了一笔款项。利用这笔款项,他一次性还清了island def jam支付给他的两百万美元预付款。
绕过唱片公司,直接跟流媒体平台谈独家渠道发行,是弗兰克-奥申为自己赎回自由身的其中一个骚操作,但绝对不是最骚的那个。为了完成跟island def jam和环球音乐两张专辑的唱片协议,弗兰克-奥申录制了一个时长45分钟的所谓视觉专辑《endless》,作为成品,交付给了环球音乐。平心而论,这张视觉专辑的质量着实不错,极简主义的视觉美学配上松散写意的音乐结构,氛围流行乐、前卫灵魂乐、另类r&b乃至trap音乐,全是弗兰克-奥申的拿手好戏。pitchfork杂志7.5分的评价,也能从侧面证明,为什么在类型和体裁十分怪异的情况下,island def jam的a&r部门依然审核通过了这张专辑。
在环球音乐的眼中,也许弗兰克-奥申的第二张专辑,就是想走这样的路线,就是想用前所未有的奇特方式,重塑录音室专辑的发行与宣传模式。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被弗兰克-奥申结结实实地摆了一道。《endless》于2016年8月19日在apple music平台独家上线,而8月20日,弗兰克-奥申就在同一个平台发布了他作为独立艺人的第一张专辑,也是两百万美元制作费真正孕育出的心血结晶,被pitchfork直接奉为2010年代最伟大专辑第一名的《blond》。
两者之间相隔的时间,还不超过24小时。
《endless》,在环球音乐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成为了弗兰克-奥申逃离三大体系的障眼法,也成为了《blond》这张专辑最好的预热广告。
弗兰克-奥申的暗度陈仓,震惊了整个世界乐坛,也让无数与他有着相同境遇的知名音乐人蠢蠢欲动。昨日登上mad city献上精彩演出的a$ap rocky,就直言不讳地将弗兰克-奥申称作是一个天才。
“从卢西恩-格兰奇那里拿到钱,把制作费放在另一张专辑上,然后交付了一张狗屁不是的作品,自唱片协议中脱身,这一切都发生在一轮交锋之间……你知道这让整个唱片工业有多尴尬吗?你知道他们在弗兰克干完这件事之后,把艺人管得有多严吗?你能明白不?这个体系就是真正的奴隶制,而那个男人,找到了绕过这个体系的方法。”
a$ap rocky的用词虽然粗狂,但却能切实地反映出大部分囿于三大集团体系内的音乐人的心声。没人不想要回自己的作品版权,没人不想把分成比例从14%提高到70%。而这,就是泰勒-斯威夫特口中,“成为弗兰克-奥申”的真正含义。
“但他们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不是吗?”
韩易仔细观察着泰勒的表情变化。
“我听说,在弗兰克那件事情之后,三大改变了他们跟流媒体平台打交道的方式……再也没有独家可言了。”
“是。环球音乐对apple music的所做作为很生气,卢西恩认为平台不应该绕过唱片公司,直接跟艺人谈流媒体的独家渠道协议,这不符合程序,因为母带版权在唱片公司,而不是在艺人手上。apple music跟弗兰克-奥申达成的协议,实际上是违法的。”
“违法也分有意和无意。在咱们这个行业里,音乐人的经理人先去谈妥协议,再由唱片公司、演艺经纪公司或者版权发行公司去接手正式流程的事情太常见了。与其说是违法,不如说是程序不当。”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泰勒挑挑眉毛,饶有兴致地问道,“但apple music确实绕过环球,给了弗兰克一笔预付款。”
“极大概率不是从苹果自己的账户里支付出去的。”韩易笑了笑,“不然也就没有媒体报道里,那个所谓的‘神秘赞助者’了。”
“你觉得这个赞助者会是谁?”
“这也是我想要探究的问题。”韩易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不管他是谁,至少可以算是一个拥有远见卓识的天才。”
“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会想要跟他合作吗?”
“取决于他究竟是谁。”韩易意味深长地看了泰勒-斯威夫特一眼,“你知道他是谁?”
“取决于谁在问这个问题。”泰勒颇为神秘地眨眨眼,双眸含笑,“只有特定的极少数人可以知道答案。”
“我必须假定,我不是这‘特定的极少数人’中的一个,对吗?”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