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驾牛车的老汉,实乃替他们的顶头上官的最顶头都指挥使大人运送东西。
笑话,自家大人的东西,何时轮得到他们来查办。
自他们五城兵马司,历来又受巡城御史的监察。
更甚,大周朝明文规定,五城兵马司必须受到都察院巡城御史的节制。
这时,那位军巡铺的头目瞧见张三等人的身影时,旋即大喜过望,他马上带着十余名手下的铺兵朝张三见礼问安。
这一现象,顿时让那位正六品巡城御史的双眼眯了眯,目光连连闪烁不定。
张三摆手示意军巡铺的铺兵免礼,他凝神一看,只见那辆牛车上面,堆放着成筐成筐的新鲜菜蔬,还有几笼宰杀过的家禽。
“天老爷哟,如是这些兵爷将小人的东西拆卸下来,别说小人这趟辛苦运送费没了,说不定,小人还要赔偿整车的银钱呀。
官爷,这不就是要了小人一家老少的命了吗?”一位年约五十,衣着朴素身形削瘦的老汉,正用他整个瘦弱的身躯,护在那辆牛车的尾端。
张三见状,朝那名铺兵队目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赶紧挪开一个位置,先不说你们把整条道给堵塞死了,竟致百姓通行不畅,就连伯爷的车驾,都被你们挡在了后面。”
那名铺兵头目一听,神色一紧,连忙将前因后果说了。
却是这名老头把着牛车,往宁国府的方向运送明日伯爷晋爵喜宴的菜食。
行到这处地方时,因避让那名御史的官轿,牛车被一旁的石块颠簸了一下,又从侧旁颠簸到了道路中间。
而那名御史被人冲撞了官轿,登时让轿夫停下,待他钻出轿子后,即被牛车下面颠簸出来的一摊血迹给惊到。
继而,御史当即命四名轿夫,将老汉的牛车给围了上来,兵马司的军巡铺便赶了过来。
张三一听这位老汉,竟是给自家伯爷送菜的,当即和声朝那位御史说道:“这位大人,竟然兵马司军巡铺已经过来,哪么,是不是交由他们来处置。
不管如何,咱们首要的,当是应该让道路通行无阻,大人,你且瞧瞧后面,人多到已经挤到安福大道那边了,在下保证,如是这名老汉犯了人命,在下绝不会让兵马司的人徇私枉法。”
这名御史闻言,他当即冷笑一声,颐指气使般说道:
“真是好大的口气,本官瞧你的装束打扮,只不过是一位护卫罢,你有何身份脸面,竟敢替这位刁民作担保,信不信,本官当即命兵马司的人员,将你拿下?治你一个阻饶官府办差之罪。”
岑彬文从军巡铺对眼前这人毕恭毕敬的态度上,自然知道眼前之人,正是如日中天的那位西宁伯的护卫。
但是这又如何,他本人背后站着的是一位亲王,再退一步来说,辖制、监管五城兵马司,实乃他这位巡城御史的本职。
哪怕是左都御史王植王大人当面,他这位正六品也敢直言以对。
张三脸色一顿,这是蹬鼻子上脸了?他登时从怀里掏出一牌令牌,沉声道:“巧了,本官乃绣衣卫南司百户,军巡铺的人员听令,此位老汉,我绣衣卫南司的人要了,你们将他本人及这车货物,随行押送至西宁伯爵府。”
“我看谁敢听令行事?本官乃都察院、正六品西城巡城御史岑彬文。你们若是胆敢依了此人,本御史定将参尔等一本,别说是把你们身上这身皮给脱了,治尔等一个牢狱之灾,尚不在话下。
今日,本官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军巡铺的兵丁,是不是真要违抗本官的节制,继而听候这位绣衣卫南司百户的差遣。”岑彬文听了,心底浮起一丝窃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大义凛然地正声喝道。
辖制五城兵马司,本就是他们巡城御史的职责。
如今,朝堂上面对那位新近崛起的西宁伯,怨气颇重,却苦无对方的把柄,几次弹劾,皆是被对方化于无形。
眼下,这位自称是绣衣卫南司的百户,要插手他巡城御司的职权,显然是已经触犯了大禁。
这时,一道平稳却颇为压迫性的语气传来。
“岑彬文,承安三十七年二甲进士,同年落选庶吉士,后被选官进入都察院,县试座师乃当年的临清知县窦来春,窦来春,是现今的梁王府左长史。”
岑彬文心下一突,自己背靠梁王府一事,乃是极其机密之事,就连王府世子张燚都不知道,这西宁伯,竟查探得一清二楚,这让他的心顿时一沉。
却是贾玖在车厢久等张三不回,这才下了马驾,亲自过来查看,远远便让他瞧见一位正六品巡城御史,正在对兵马司十数位军巡铺的兵丁发号施令。
而当贾玖下了马车的同时,许宿手下的那批边军斥候转化的情报人员,当即贴近大人身边,把岑彬文的来历背景说了个一清二楚。
诚然,这主要也是因为,贾玖让许宿将那些有资格参与过继的亲王府邸,所有的底思暗中查了个一清二楚。
这岑彬文私下数次极其隐晦秘见窦来春,恰好在许宿那批人的监视当中。
贾玖先是皱眉扫了一眼地上那摊血迹,目光微微一凝,复又对那位军巡铺头目问道:“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卑职见过都指挥使大人。”军巡铺头目带着十位铺兵,连忙跪下见礼。
“起来罢,由今日开始,都察院无权过问五城兵马司,他们只有监督权利,而没有辖制之举,以后,你们不必再听侯巡城御史的命令行事,可听明白?”
“我等明白!”军巡铺的兵丁一听,旋即大喜过望,刚从地上站起来的身子,都挺直了少许。
贾玖侧眸,示意许宿的人,开始搜查那辆尚还渗血的牛车。
那位老汉见状,此时的他那还敢阻拦,见是自已东家的大东家当面,他只能暗道一声晦气,而后垂着头立在一旁,任由兵马司的军巡铺人员,一筐筐地卸了下来。
岑彬文听完贾玖的那番言论,直觉不可能!
他望向那道白色蟒袍少年,沉声道:“西宁伯,下官并没有接到上锋的指令,恕下官不能听信西宁伯自说自话。”
“本伯说的话,无须你相信,岑御史,你还不走?莫非是想要到本伯的府上,讨一杯酒水喝?”
伯爷话落,李四旋即扬手一挥,面向周围百姓扬声喝道:“绣衣卫并兵马司查案,闲杂人等,一律避让,如若不然,均视为同谋论处。”
附近的百姓听了,纷纷远离此处。
岑彬文虽不惧怕西宁伯的权势,但当他听见张三所喊的那句话,他还是听懂了言下之意。
便在心底暗道一声:虽说威武不能屈是对他们这些士大夫、君子的要求。但真正的俊杰必当能屈能伸。
念及此处,岑彬文当即一拂衣袖,气哼哼地转过身子,上他的官轿去了。
与此同时。
那辆装满一筐筐菜蔬的牛车也被人清理完毕,却见车板的最下面,躺着两名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
那名老汉见状,瞬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昏厥了过去。
贾玖见状,稍作思量,便吩咐起来:“将此二人带回宁荣街,派人去请杨大夫过来一趟,待此二人清醒过后,问明原由报与我知。”
“至于这位老汉,一并送回去,待他清醒过来,好好问话就好,等查实此事,着实是他不知情,你们不必为难于他,把银钱一并付了给他。”
而当西宁伯这番话头落在附近的百姓耳中,众人纷纷大声叫好,直言西宁伯实乃一位大善人。
先前,伯爷手底下面的人,对那位老汉牛车上面的物品,并没有大手大脚粗暴拆卸,而是轻拿轻放。
这在以前让他们撞见官府查检,完全是不可能的现象。
这也是适才那名老汉死也要护住自己的牛车,不然,被这些官爷一顿搜查,他牛车上面的货品,那还能再完整地交付给东家的东家?
张三及李四闻听大人命令,当即齐声言诺,应了下来,而后指挥着军巡铺的铺兵,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