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文淮、林如海神色凝重,沉默不言。
他们了解牧之的为人,他不像一个无的放矢、更不会对陛下谈论一些不着边际的言论。
显然,牧之今日对陛下所奏之言,必然是他的人在南洋那边发现了什么,有所避违,牧之才选择没有拿出来明说。
“诸位军机,说再多的话也无用,明日,恰好有一场大戏,如是事情发展顺利,且等那一日,雨天时分,我请诸位军机,观摩一场演习之举。
如是明日事情不顺,诸位军机,当可见识一下,税警总队新配备的火器击发,届时,诸位便知道我今日所言,并不是危言耸听。”
众人听了,神色微变。
适才,戴权除了口述陛下三道旨意,另有一道,便是让军机处,配合贾玖明日抓捕京营十数名军将一事。
西宁伯话落。
军机处正厅便是一静,众人皆是不解地望着侃侃而谈的西宁伯。
信国公微一愣神,虎目一凝,问道:“此话何解?明日,不是你小子的晋爵宴吗?你小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贾玖拱手,朝众人环了一礼,笑道:“国公爷明鉴,明日正是下官的晋爵宴,早在开年的时候,府里的老太太,便一直念叨着要好好摆个筵席,再祭一下祖宗,以告尉贾家先祖的在天之灵。”
“下官在此,诚挚地邀请诸位军机,明日倘或有空,恳请诸位赏面莅临。”
信国公笑吟吟地道了一声恭喜,客气地答道:“如是老夫有空,必会亲自前往讨一杯酒水喝,老夫可是听说了。
你的那间朱阁,出了一种名唤五湖醉的酒水?哈哈,如是老夫没空过去,你可得让人给老夫送一坛过府,不然,老夫非揍你一顿不可。”
话落,军机处响起一片和善的笑声,方才谈及西夷的压抑问题为之一松。
众军机大臣纷纷恭喜贾玖,贾玖一一笑脸拱手相谢,再依次相邀。
王易之、郑淇、宋进、吴寿昌等人皆是口言有空的话,一定过府。
气氛一时转向和谐的道喜言谢之时。
贾玖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是撇了撇嘴,你们爱来不来,但礼物到了就成。
在座诸人,有一位算一位,皆称得上算是贾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贾玖私底下,显然不会相信这些人,会屈尊前往宁国府,参与他晋爵的筵席之举。
少顷,信国公一锤定音,说道:“至于水师此事,毕竟乃军国大事,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定夺,且由咱们军机处商榷一二,再呈到御前。”
贾玖脸色黯然下来,便转念一想,他也情知,让朝廷耗费巨资大举发展海军。
这在当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是凭他这位不及弱冠之人的三言两语,便能转易打动得了诸位军机大臣的。
海军,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只要,这根刺能够在他们的心里,扎下根来,往后,才能顺水推舟。
许是瞧见贾牧之神色不对,另一旁的王易之,随即朝贾玖笑道:“牧之,一会,我便会交待下面的人,将……巡警总署的先期款项,拨付进九州银行,这个,你无须担扰。”
“如此,下官先行谢过大司徒。”贾玖拱手相谢。
雄武侯到现在还在回想戴总管说过的话,这时,他突兀的插话问道:“贾平章,抓人,没必要搞得那么麻烦,直接派人进京营拿问就好,何必要将你自己的晋爵宴,搞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
贾玖闻言,并没有不悦之色,他对雄武侯暴躁的性子,已有了解。
他先是斟酌了一下,决定先透露一丝口风,遂耐着性子说道:“宋军机,如是派兵进入京营抓人,我担心,终究会出乱子。
这些胆大包天,中饱私囊的军将,所牵涉进来的人,除了下面的百户、千户、堂堂一营指挥使,竟也妄顾朝廷律法,参与其中。”
说到这里,贾玖神色肃穆,沉声道:“诸位军机,且想一想,如是一位指挥使被牵涉进来,那他上面的都指挥使,是否知情?趟或是说,这个都指挥使,有没有参与进来?”
“鉴于此,咱们不得不防,四大营每营下面,可是有着五万余的将士,咱们如果贸然入营抓他们的上官,那这些兵士,如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怂恿。
稍有不慎,便很有可能引发营啸,其波及面之广,自然也就不仅局限于这一营,如是再被心怀叵测之人撺掇,继而哗变,诸位,这着实非耸人听闻。”
话落,文臣那边,已是连续变换了脸色。
就连三位身经百战的武将,他们此时的脸色,亦是凝重无比。
“西宁伯说得没错,咱们不能寄希望于京营里面的那些人,会乖乖听话,野兽尚还会垂死挣扎,更何况,这些是为了奢靡风习的贪婪之人。”吴寿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雄武侯,这才打破沉默。
靖宁侯吴寿昌,会出言相帮,仅仅是因为弈吟居一事,贾玖并没有选择攀咬他儿子之故,如是不然,他或许早已经和英国公那般,请辞归乡了。
“行了,就按贾玖说得这般,这小子,他连自己的晋爵宴都不在乎,咱们这帮人,又何必费这个力气,去替他瞎操心。
靖宁侯,明日劳烦你一趟,带上廖化、杨元旸、梁忠伟三人,你们亲自出城一趟,坐镇四大营,这事,本公另让人知会王节制一声。”信国公沉吟了一会,直接一锤定音。
至此,信国公复又把眼神投向正襟危坐的贾玖,好笑道:“行了,你进宫的事情已然办妥,你还等着老夫请你吃烙饼不成?”
贾玖听了,情知信国公他们之些军机,应该是有要事相商,便从椅子上面起身,准备告辞。
林如海虽说有一些话要问贾玖,但眼下也不是叙话的地方。
贾玖先是林如海微一颌首,这才朝诸位军机大臣、还有领班平章一一拱手告退。
却在此时,靖宁侯吴寿昌,亦是起身准备告辞。
贾玖见状,遂和领班平章一同离了军机处。
厅内诸人望着这位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高位的西宁伯背影,若有所思。
信国公轻咳一声,待众人的视线投了过来,这才说道:“诸位,陛下前几日与本公说过,军机平章,最终定额在十人之数,余下两位名额,咱们今日暂且商议一下,定下名额,再票拟给陛下定夺。”
一时之间,王易之、郑淇、文淮、宋进等人,俱是脸色凝重。
剩下的两位平章名额,当须慎重才是。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时。
而就在此时。
司礼监秉笔太监花公公,来到军机处,传陛下旨意。
信国公打头,引领众人起身接旨。
花备笑眯眯地与诸位军机要员打了声招呼,这才端正容色,尖声传旨:
“着军机处即时票拟,下旨申饬四武营都指挥使、一等信阳伯周武。着其去了四武营都指挥使一职,归家闭门思过。”
“另,命三等西宁伯贾玖,暂领四武营都指挥使一职,待朕有了合适人选,再另行补缺。”
待花公公传完旨意,众人神情一愣。
就连文淮这位被崇德帝简拨的宠臣,也对贾玖这份天恩,莫名羡慕起来。
惟有林如海,他那微微垂下去的脑袋,目光中露出一丝担扰之色。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如此看重贾玖。
而陛下三番数次地对牧之的加官,这已经是把牧之架在了火上烤了!
难道?
是陛下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亦或是崇室过继一事,让陛下感觉到了危机感?
林如海如是般在心底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