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闲暇读书,在一篇志怪小说中所见,写的是两僧人辩论,作者并未署名。”韩琪摇头,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世界没有神秀与慧能,自己能尽情装下去了。
“并非你所作?那么你……也罢,有如此精妙见解竟声名不显,沦落到写志怪小说,可惜,可惜。”
老和尚一脸惋惜,手中念珠忽然一停,“你刚才说,这是两名僧人辩论,那另一僧人可说了些什么?”
“另一名僧人所说,更为精妙。”
虽然大概率辩不过你,但奈何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看见老和尚轻松上钩,韩琪嘴角上翘,悠悠补了一刀:“在小子看来,完全盖过先前那四句话。”
完全盖过?
老和尚眉头紧皱,却想不出什么能盖过前四句的见解,当下对韩琪怒目而视:
“此四句已堪称巅峰,与我心意相通,不可能存在盖过之词,你小子莫不是在胡编乱造?”
“小子不敢。”韩琪摇摇头,“大师且听。”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到老和尚兴趣明显被勾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时,方才张口道:“菩提本无树。”
菩提本无树?
老和尚愣了一下,细细咀嚼,顿觉有些意外。
“明镜亦非台。”韩琪继续道。
这两句与之前四句中的前两句相对,有点争锋相对的意思。
看似只是论点,冥冥中又仿佛给出了论据,老和尚一双眉毛拧成麻花,陷入深深思考,急切道:“四句应对四句,还有两句是什么?说出来!”
他眼神炽热,呼吸急促,情绪极为焦灼。
只听韩琪缓缓道:“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此言一出,老和尚动作一僵,手中佛珠悄然落地。
他未去捡起,反而低着头,翻来覆去不断重复着这四句,脸色逐渐苍白,额头隐隐浮现汗珠。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怪不得,怪不得你这小子……怪不得我……”
老和尚看起来心绪颇为激荡,喃喃念叨一些含糊不清的话,继而哈哈惨笑,状若癫狂。
“高明,真是高明!”
“老夫自诩学贯古今,未曾想到头来竟不如一撰写志怪的无名文人!”
似乎是动作太大牵动伤势,他重重咳嗽起来,嘴角有鲜血溢出。
韩琪犹豫了一下,抚上对方的后背,替他顺气。
然而刚抚了两下,他手掌微微一颤。
老和尚宽大的僧袍下,竟然有约莫四五处明显经过包扎的地方,几乎覆盖了整个后背。
然而这仅仅只是被他发现的,应该还有更多没被发现的伤口。
我还以为只是一些与人争斗留下的小伤,现在看来这老和尚怕不是刚从刀山上滚下来……韩琪脑海里闪过两个疑问。
为什么一个僧人能受这么重的伤?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居然还没死,难道说……?
过了一会,老和尚咳嗽停下,示意韩琪不用再帮忙。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原本明亮的双眼变得浑浊,挺直的腰身也变得佝偻不少,神色晦暗。
好像用力过猛了点?韩琪内心浮现那么一丢丢罪恶感。
不过他也很清楚,在这之前,老和尚应该就对他口中的因果之道产生了怀疑。
原因很简单——若是老和尚严格遵守所谓的因果之道,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叫停韩琪送钱的行为。
“你将此四句赠与老夫,此番因果老夫必当偿还。”
老和尚精神状态看起来好转了一些,手指一错,将手中念珠扯断,取下一颗佛珠:“日后若是有难,捏碎此珠即可。”
韩琪看着这枚佛珠,外表圆润剔透,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不是傻子,老和尚的身份绝不是一个普通僧人那么简单,说话大概率不会言而无信,然而韩琪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想为自己所作所为辩解而已,不求回报。”
老和尚把杀人说的如此轻易,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好人。
受了这么重的伤,明显是被比他更厉害的人所为。自己若是收了这颗珠子,岂不是被绑在了一条线上。
“你可知道这枚珠子的意义?”
老和尚诧异看了韩琪一眼,长声叹息:“不必意气用事,此物可活你一命。”
他觉得韩琪可能只是未脱去年轻人常有的傲气,拉不下面子,不愿意接受他的馈赠。
“并非大师所想那样。”韩琪转身,侧头,微微一笑:“大师可再想想那四句话,自会理解我为何拒绝。”
至于怎么理解,他也不知道。
六祖慧能这句名言流传千年,堪称经典。
经典之所以被称为经典,是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能有不同收获,至于老和尚怎么理解自己的话,那就由他自己来思考吧。
看着老和尚仿佛入定般愣在原地,韩琪又补了一句:
“虽然是硬凑出来的,但我还是更喜欢这一句话。”
“托身白刃里,杀入红尘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说罢,他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