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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终于想通了一样,看着与地上的影子连成一片的自己,雅典娜忍不住噗地笑出声,蹲下来摸摸自己的影子,喃喃道,“我爱你,也就只有你会跟着我走一辈子……”
佩恩哈特的手指略微停顿了一下,但是静谧柔和的笛音,却连一个音符都没有走音。一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宁静。就像是吹奏它的人一样,永不会改变。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好了。”
她依然是女神雅典娜,他依然是黄金圣斗士。
什么都没有改变。
改变的……只是距离而已。
第二天,堤丢斯在训练场,见到了正观摩训练生们训练的雅典娜。
然而可惜的是,面对他的嬉皮笑脸、插科打诨,雅典娜的态度十分澹定,只是挥挥手让他到一边玩去。
“别这么冷澹嘛,女神阁下——”
就在堤丢斯的手,即将拍在雅典娜肩上时,雅典娜若无其事地冲远处路过很无辜被牵连进来的水瓶座加尼梅德招了招手,然后说了声“失礼”就小跑着离开了。
“也不用……这样……嫌弃我啊。”他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手。简直就好像……他身上携带了杂菌还是病毒一样。虽然被嫌弃是他的本愿,但真的被嫌弃了,他的内心还是各种不适应。
而且,不止是不适应。
那个时候……他曾经说过。
“——我爱你。”
“无论如何,只有这句话,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不论怀疑我说的什么话也好……只有这句话,请无论如何相信我。”
然而,她甚至不愿意相信他第二次。
她的感情……真的是爱吗?
没有痛觉又如何,一直饱受歧视又如何。
他的不幸,为他带来了唯一的火光。他一直在用不幸,等待着某个人的出现。而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等到能够令自己的内心,宁静祥和、涌现出源源不断力量的人。
然后,顺理成章地,因为这份不幸,失去了她。
所以——他才想要留下生存过的证据。
这才是他执着地想要儿子狄俄墨得斯来到圣域的缘由。
必须让他在巨蟹座的星命下出生。这件事上简直就好像用尽了他这生最后的那一点运气。
哪怕他死了,有他的儿子时刻在她眼前晃着、提醒他曾经存在过的事实……至少,她也不会那么快忘记自己。
而且他唯一能在死前,为她所作的……就是为她献上一个国家的支持和战力,让她所创建并维持的圣域,能够再多一个助力。哪怕那是微不足道的助力也罢。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只有一个理由。
为什么要留下子嗣……也是一样。是因为他想留下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他的妻子得尹波勒并不爱他,尽管得尹波勒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却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何况早在婚前,她就已经有另外的情人。不过堤丢斯不在乎,本身被栓在这桩婚姻中的得尹波勒,就完全可说是一个带着利益色彩的政治牺牲品。
他还没自大到逼迫那名可怜的少女,一定要爱上这场政治婚姻中的自己。更何况他留给得尹波勒的,只可能会是一个陌生的记忆。说不定到时候连这种记忆都不会有。
这次返回圣域,堤丢斯并不仅仅只是将儿子和妻子带回圣域,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当他向雅典娜请求、准许他参加岳父阿尔戈斯国王——阿德拉斯托斯准备中的战役,出战攻打忒拜时,雅典娜只问了他一句话。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不会后悔?”
“……是的,女神阁下。”
那是十分公式化的对话,这自然在堤丢斯预料之中。
但是……尽管没有痛感,还是觉得难过。
可是,心脏被攥紧了一般无法喘息,那种感觉就是痛吗?
即使堤丢斯感受不到痛觉,但无法呼吸一样是会感觉到的。
可是,当他随后去了狮子宫,和珀琉斯喝酒闲聊时,珀琉斯却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他的话。
因为珀琉斯并不认为,无法呼吸就是疼痛。
“啊?无法呼吸只是窒息和苦闷吧。”
“疼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堤丢斯没有理会珀琉斯的话,只是像是自问一般呢喃。
“反正,我还是觉得没痛感的人说‘痛’感觉很奇怪。“珀琉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说的也是……即使伤害到了别人,他也体会不到。因为没有体会过疼痛的他,无法对别人的痛苦和疼痛感同身受。即使被说成温柔善良,其实也只是伪善软弱而已。
可是,即使如此——
一定要毁灭的话,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那边吧。』
本来……他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再不快点的话,连身体都会腐烂、表层的皮肤都会掉落吧。
水瓶座的加尼梅德那张羊皮纸上记录着,他这具没有丝毫知觉的身体,最多只能活到25岁。能活到现在,根本就不是奇迹,而是他在硬撑。
听完堤丢斯的自白,珀琉斯差点一口酒呛死自己。
他一边抚着胸,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堤丢斯。
“你是为了逃避雅典娜?就只是为了这种理由?不希望她知道,你25岁之前就会死?你现在不是已经活过那个死亡预告的年纪了吗?……不对、等等,难道你一直以来都在强撑?”
“因为……我早就该是个死人了。可我是那么地喜欢着她。”
这具身体,早就已经丧失了生者的机能。在儿子狄俄墨得斯降生一年后,就应该已经死去了才对。能够存在于此、全仰赖了他依靠灵魂的力量在透支生命力。
这一点上,或许他该感谢自己是巨蟹座,感谢自己的老师是处女座释寂摩。
所以,希望你能够幸福地笑着,即使是一个人,也要活下去。』他内心如此祈愿。
“希腊诸神在上——堤丢斯,你那种生存方式,我虽然不能指责为是错误的。但实话说,我觉得它很愚蠢。”珀琉斯头疼似的抱头,开始胡乱揉着脑袋,痛苦地□□。
“而且死蠢!蠢透了!蠢毙了!!蠢得我都快要看不下去,想要一拳揍醒你!不不不、恐怕就算我敲断你的嵴椎,你也不会清醒的!混账,我第一次开始痛恨你这家伙没有痛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