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斯离去,胡亥于宫中拂袖怒曰:“先帝先帝,先帝已死矣,今朕是天子,何故事事效仿耶,朕不过想过的舒坦些罢了,李斯殊为可恶。”
胡亥不过愤懑之言,然宫中宦官内侍,尽皆赵高耳目,不久此言传入赵高耳中,赵高既怒且喜,于书房抚案自语曰:
“李斯如此为之,正合吾意,当日与其串谋矫诏之时,汝故作忠臣,要夷我三族,哼,老夫谨记不忘,日后待有时机,定然要夷你三族,一泄心头之恨。”
李斯自不知当初矫诏串谋前一番义正言辞之语,竟然为自己埋下一条抄家灭族之祸根。
眼下新帝继位,然却不善理政,几乎事事都需他亲力亲为,故此每日忙碌不可开交,亦无心思去细细揣摩上意,更何况在李斯看来,胡亥年轻贪玩实在情理之中,还需仔细辅佐教导,方不负这番矫诏谋逆之举,只要胡亥坐稳大秦皇帝位,他也才能保住自己的相位与权势。
不过为防止赵高蛊惑胡亥太深,并由此威胁自己权势,李斯接连上疏,循着胡亥心思,提出诸多治国方略,这些方略亦合李斯一贯强法治国之术,独断专权,酷法治民,如此正合胡亥之意,于是悉数照准,编纂法令推行天下,百姓更加敢怒不敢言,六国之地怨气日甚。
赵高虽然此次蛊惑天子落於下风,然其复仇之心不死,屡屡在朝堂弹劾诽谤蒙毅,诬陷其罪。
十一月,天寒地冻,雪淹关中。
一日临朝,赵高又奏天子,请杀蒙毅,群臣默然,皆暗自哀叹,赵高眼下为郎中令,权势仅次丞相,又是天子近臣,出入随行,如此处心积虑要杀蒙氏,众人皆畏之。
胡亥本不忍杀,此时朝堂又冷若冰窟,只想快快散朝归后宫与众嫔妃取暖饮酒作乐,故颇不耐烦,却见子婴出列奏曰:
“陛下,臣昔闻赵王迁杀良臣李牧而用颜聚,燕王喜用荆轲计而背秦约,齐王建杀先王忠臣而用后胜,此三者,皆因君上背旧例而丧国,并陷死地也,蒙氏,皆忠良功臣,陛下若弃之,非贤君之道。臣闻轻虑者不可以治国,不纳众智者非能报君,杀忠臣而用无德者,必内失功臣之信,外寒将士之心,此乃取祸之道也,非明君所为,陛下当学先帝,亲贤士而远小人,纳善谏而用良臣,方可治天下也。”
子婴,始皇帝胞弟,虽同父异母,然素有贤名,宗亲与诸公子素敬之。此言一出,顿时朝堂议论纷纷,遂有宗室勋贵出列奏曰:“殿下善言也,望陛下纳之。”
顷刻间,又有数位大臣出列附议,曰:“臣等请陛下宽恕蒙氏!”
胡亥此时却内心竟生怨恨。
他本不善治国,整日只喜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上朝议政也并无太多主见,然有李斯赵高等三公九卿辅佐理政,朝廷运转依然有条不紊,因此便自以为贤德,然百官却事事要其效仿先帝,使其颇为不满,然却又不敢不遵,故此越发厌恶先帝二字。
蒙氏兄弟他的确有心放之,故此赵高虽百般诋毁,胡亥亦未曾松口,一直拖而未决,至今已逾三月,今日他本想依旧敷衍几句散朝,然不曾想皇叔子婴竟然发话,而且用词颇重,将其与三位亡国之君相提并论,胡亥顿时心头怒火起,击御案曰:
“皇叔之言固有理,然蒙毅受先帝令祭名山祈福诸神,陛下却崩于巡游途中,其罪难恕。朕非亡国之君,蒙氏也非忠良之臣,朕念往日之功,加之陛下陵寝未成,故未曾降罪,今日朕便杀之,看何人再敢多言。”
胡亥说完,遂令御史曲宫往代郡问罪。
满朝文武皆惊,无人再敢多言,子婴更是懊悔,脸色灰败,他万不曾想,自己一番忠谏,却事与愿违,不仅未曾救得蒙毅性命,反而惹怒天子,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