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微微睁大了眼,圆滚滚的眼瞳显得无辜又稚嫩,让蒋战威的心软了半截。但蒋战威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夏熙不要说挣脱,连动都动不了。
于是静静地任由蒋战威钳制着,像只小猫一样睁着眼睛安顺地仰着脸望他,模样乖的像是能任由人为所欲为一样。
为所欲为这四个字让蒋战威心头一动,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像星星之火,转瞬燎原。蒋战威竭力压住那些心思和欲念,“我背你回去。”
又是一个听上去很强势的肯定句,见夏熙不回话,蒋战威继续道:“不要背的话,就抱你回去。”
说一不二的战王殿下随即便把人抱了起来,但很快的,他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粗野刚硬惯了,尤其是带兵打仗的那几年,尸横遍地杀声震天,手里拿的剑和身上穿的甲衣均比金坚,如今抱着这样一个皮肤娇嫩得像一碰就会伤着、筋骨脆弱得像一用力就会弄坏的少年,人生头一回体会到捧在手上怕摔了是什么滋味。何况对方清浅的呼吸就洒在胸口,称得上温香软玉满怀,身上还带着一种浅淡却又好闻的芙蓉花香的味道,方才压住的心思和欲念重新燃了起来。
骑虎难下的战王殿下有些后悔,可要让他把人放开,更不愿意,只能咬牙撑着。偏生怀中的人在看到跟过来的侍卫们时不自在地挣动起来,“你还是放我下……”
“别说话。”
声音和身体的双重攻击让蒋战威快抵御不住了,立即止住了夏熙。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冷硬,添了句解释:“风太大,容易受寒。”
跟过来的侍卫们满眼问号。眼下正处于最热的夏天,受什么寒?
可在蒋战威眼里,夏熙就是受寒了,蒋战威一路把人抱上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稳重,还让管家找来了大夫。大夫认真看了半天,竟也得出了受寒发热的结论,还有什么气血两虚阴盛格阳,开了一张需要长期服用的药方,并很快将煮好的药送了过来。
面对苦药,夏熙没有表现出不满或抗拒,也没有露出任何怕苦的意思,很安顺地将药一口气喝完了。可他越是安顺,就越让人心疼,因为只有吃惯了苦的人才不怕苦。蒋战威微微皱起眉,抬眼看到果盘里的葡萄,——是从疆域昨日才进贡上来的特产,个头极大,味道极甜,竟亲手剥了一颗葡萄送到了夏熙嘴边,给他冲嘴里的苦味。
甜又多汁的果肉在齿间弥漫,夏熙满足的微微眯起眼,眼睫弯弯地对蒋战威道:“谢谢王爷。”
这一声谢,让蒋战威剥了一大碗的葡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果盘里的葡萄已经被他剥完了。
而夏熙天生就是被人伺候的主,丝毫不觉得一个权倾朝野的王爷给他剥葡萄有什么不对,只管悠悠闲闲地吃,形状优美的嘴唇上沾了亮晶晶的葡萄汁,在灯光下格外诱人。
蒋战威看着夏熙的唇瓣,缓缓垂下眼眸。
他至今保持着年少时期的隐忍,不轻易流露任何情绪,因为怕自己一旦露出些什么,便会被捏住把柄,不得翻身。可他已在夏熙面前流露出许多情绪,无法抑制,且难以掩饰。
是他没有管好自己的心,也许是独行太久,陪伴他的从来就只有冰和雪,刀和剑,难得有一个能拨动他心的人出现,竟让他像小孩子一样轻易生出贪恋,不想放开。可对方和他不一样,对方是受命于人才来到他身边,对方有自己的志愿,自己的生活,迟早会离开。
夏熙的确会离开,更准确的说,是离开这个世界。
都说草木无情,夏熙不是真正的人类,他连道德观都是不正常的,他的理性永远大于感性,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这里只是最后一个穿越世界,便不会对此过多留恋。就像是做梦,梦里的世界再好,也不会沉迷在虚无的梦里,放弃真正的现实。
可是有些偏执的人,在现实中求不得的时候,付出一切也无法如愿的时候,痛苦疯狂到无力为继的时候,只能将一切寄托于梦境,甚至宁愿永远堕落在虚无里。
浑然不知夏熙心思的蒋战威却在想葡萄的问题。
因为产量稀少,疆域每年进贡过来的葡萄只有五筐,如今朝政都把持在蒋战威手里,进贡来的东西也会第一时间送到他这儿,但他不喜欢这种甜腻的水果,所以只留了一筐,既然眼前的少年喜欢,那就让人把其余几筐全送过来。
蒋战威把夏熙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入夜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转眼到了子时,于是蒋战威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可他才踏出屋没多久,便停住了脚步。身后的随侍只见他们王爷皱着眉站在原地,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一样犹豫了好一会儿,竟又转身回去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夏熙看着去而复返的蒋战威,不由问:“王爷,你还有事吗?”
明明一句很正常的话,蒋战威却像被戳中了什么一样不高兴地冷下脸反问:“怎么,你又要跑出去吗?”
夏熙摇摇头,“……我要睡了。”
“嗯,”蒋战威脸色稍缓,“快些睡吧。”
说完这话,竟见他走到夏熙床对面的案桌边,抬手从架子上抽了本史书,然后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他的坐姿不管什么时候都端正得像在开会,双手修长有力又骨节分明,一只放在桌案边,另一只搭在书页上,每看半页,就抬头看夏熙一眼。夏熙没太明白蒋战威的举动,但是莫名觉得蒋战威看他的眼神好像是看管会乱跑的不听话的小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