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黛玉继续往嫁衣上缝制各色珍珠,口中也没闲着,跟贾琮闲谈着。
“我听二姐姐说,郑姨娘还去理国公府找了她,说是要开设秀坊缺银子,想从二姐姐那里周转借上些,到时候每年都会给二姐姐分红。”
“这哪里是缺银子?我是不清楚我爹给了多少,反正太太那里送去了五万两,老太太那添了五万两……”
贾琮往黛玉闺房的摇椅上一瘫,欣赏着绣嫁衣的林姐姐,悠闲的扯着闲篇:“郑姨娘是个精明人,她知道老爹纳她入府是为了什么。她也知道,依靠贾家是最好的报仇之法。再有,二姐夫要查李家的事,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就得除了李家。”
说白了郑氏这是投桃报李,借缺银子让迎春投钱,到时候分红的话也就名正言顺,谁都挑不出错来。
唉~
黛玉突然一声叹息,停下了手中的活。
她转身走到窗边,瞧着院中的繁花。
吃绝户,对于女子来说,怕是最恐怖的事了。
郑氏的事,再一次将这种残酷的事摆到了明面上。
“琮哥儿,你说,这人,怎么能狠到那种程度?郑氏在夫家时,孝敬公婆,仁善乡里。临了了李家稍一挑拨,那些往日里慈眉善目的族人就成了饿狼,一个个扑上来就要将其生吞活剥。甚至毁了郑氏的名声,拿浸猪笼这等私刑要害了她的性命!”
黛玉从来都是感性的,哪怕这些年她已经很理性的在处理大部分的事。
但是在这几年中,所遇到的种种事,令她更加清晰的认清了世上的残酷之处。
原来这个世界,不只是有着她在书中认识的光鲜亮丽,而是充斥着大量的黑暗。
贾琮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一声:“因为利益啊!”
“是啊,就是因为利益!”
黛玉自然是明白的,她不过是感叹一番罢了。
“但还有一点,琮哥儿你有没有发现,郑氏明明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她还是无法阻止家产被亲族联合外任瓜分殆尽。若她去告官,官府会如何判决呢?是支持郑氏执掌家业,还是判给那些想要吃绝户的人?”
黛玉的问题令贾琮有些难以回答,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这个问题在《大夏律》中,有明确的规定。
“妇人夫亡无子守志者,合承夫分,需凭族长择昭穆相当之人继嗣。其改嫁者,夫家财产及原有妆奁,并听前夫之家为主。”
也就是说,丈夫死了,女子没有儿子,可是她立志守节,那么丈夫的财产也不能由女人继承,而是由族长选择一个男孩,过继给这个女子,继承家产。
如果女人选择改嫁,那么丈夫的家产以及自己当年结婚的嫁妆都一并由丈夫家的人做主来进行分配和掌握。
而且,女子自己的嫁妆,都不归自己所有了,丈夫的族人有权处置这些嫁妆。
若郑姨娘当初提前由公婆做主择一嗣子,她还有机会保住家产的。
但偏偏公婆死的突然,一下子就堵住了最后的退路。
至于说族长为其择嗣子,那是纯扯淡。就看那些吃绝户的狠辣手段就能看出来,郑姨娘的前夫族人,尽是豺狼虎豹!
弄不好族长会直接认了郑姨娘当娘,毕竟那可是堪比台州李家的庞大家业。
“此事我会跟张先生谈一谈,让他在新订《大夏律》时,多多考虑类似的情况。”
黛玉却并不看好修订《大夏律》的张正矩,她摇了摇头:“没用的,我知张先生是个好人,但他一个人是无法对抗整个世界。理学大兴,注定了女子的悲苦。知道到今年,京畿有多少女子入学吗?满共不到千人!”
千人,听起来很多吧。
但整个京畿有两百多万人口,其中男童入公学读书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万,这还不算那些去了私学读书的。
“哪怕有律法规定,适龄之子必须入公学接受义务教育,可百姓依旧是固执的不让自家姑娘去学堂,认为这是替别人家养孩子……”
原来黛玉不只是为了郑姨娘的遭遇而尴尬,她实在感叹整个社会对女子的拘禁。
每一次对于京畿义务教育的巡视,黛玉都会为自己努力出来的成绩感到欣慰。
但同时,她也为自己的无能无力感到沮丧。女子入学就像是陷入了魔障一般,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贾琮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一个暂时无解的难题,除非有人敢喊出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
他贾琮敢喊吗?当然敢!
但他去喊是没有用的,那个喊出这句话的人,要能压得住理学。
“可惜,魏老爷子去的太早了!”
如果魏庆和还在,或许他可以打破如今这个局面……
突然,贾琮灵光一闪,想起了某日周炯问过他的一句话:他周炯将来的谥号会是什么?
“林姐姐,或许有个人能解决这个问题!”
……
周炯没有想到贾琮会突然跑到他的家中去,明明没几日就是他贾琮的大婚之日了,这个时间竟然还有心思跟他扯淡。
“阁老,您想不想成为一代宗师?”
嗯?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周炯疑惑顿生。
贾琮换了个说法:“自朱子后,有多久没有再出圣贤了?阁老有没有兴趣,试一试登上儒门圣位?”
周炯的脸色当即变的煞白,他警惕的看了一眼屋外,随后就像将贾琮赶出门去。
“此话老夫就当今日没有听到过,你小子真是无知无畏,这话都敢往外说!”
好小子,这是打算坑死老夫啊!
儒门圣人,满打满算就四个:至圣孔子、复圣颜回、宗圣曾子和亚圣孟子。
朱子?他都够不上这个圣字。
今日这谈话若是传出去,天下儒门弟子还不拿唾沫星子淹死他周炯?
“贾琮,老夫还想多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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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先更到这里,明日继续,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