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有石梁吗?”姮芳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河内巉岩突兀,浊浪乱走;崖岸惊涛怒号,洄旋如渊;纤夫背缚着纤绳,沿着两岸峭壁一步一叩首的牵挽,船头好似没有分毫前进,只看得人心惊胆战。
姮芳终于看清了水流中的巨石,如毂辘又如蛤蟆,一旦船只碰撞上去,就会化作齑粉。再看周围漕船、民舟桅樯林立,真是不胜其困。
一直郁郁寡欢的骆德昌,反而在此刻抖擞起来,“人生不正是如此,滔天横浪也要逆势而上。”
又过了几日经过东昌,便登岸步行,章丘邹氏派了家人来馈牲醴等物,看着沉甸甸的,却没有几两程仪值当。
骆德昌没有接,反而负手而立,依着明秀姑姑的性子,能送些米酒已经是格外大方了,父亲也不知是耍什么脾气。
“二爷有了好姻缘,做姐姐的也替他宽慰。”明秀人虽没到,信里却交代得泰然,让骆德昌逢年过节务必多与邹家来往,才是他今后的助益。
“大姐一向以照顾姐夫为己任,长途跋涉怕是不太方便。再说我在京城还没安顿下来,一切都是未可知。”骆德昌草草览阅,便回道。
那家仆一直以为骆二爷是个温文君子,熟料说话如此尖刻,让他准备好的说辞都无法出口了,“真是劳烦姑姑挂念,还特意派人在此守候,只可惜家父偶感风寒,不能登门拜会了。”姮芳拿出亲善的态度,并不是对明秀姑姑一家有什么好感,而是她记起来邹氏本家不几年就会时来运转,重获重用,只是不确定大姑父的章丘邹氏和本家走得近不近。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明秀姑姑一家如此斤斤计较,犯不着坏了关系。
“原来舅老爷病了,难怪心情欠佳。”家仆收了打点,开开心心回去了。
姮芳看那米酒乏人问津,直接送给了一路辛苦的船老大,“到了山东境内怎么过闸如此频繁,真让人烦不胜烦。”
“这要说到会通河啊,得先从通济渠和永通渠说起……”
船老大砸着嘴巴,喝了个美滋滋,“后来从济宁到临清这一段便都称为会通河了……但是汶水、泗水泥沙多,水量小,航船多遇浅阻,所以才在河段上设置了几十道闸蓄水,如此才保证了漕船北上。”
在船上待了那么久,困倦疲繁,有行客在临清附近转陆路,结果还是灰溜溜又回到了码头,“先前有官家人马走到德州附近被劫了,那叫一个惨啊。”
“官家还被劫?那都是有护卫随扈的啊!”
“所以说这批绿林响马不一般,那都是干的杀人越货勾当,越是盘金缠银的,越是下狠手。”这消息一出,还有哪个商贾民家敢走陆路啊。
南运河流域地势平坦,船只四五日便抵达了杨柳青驿,京城已经遥遥在望了。青荇去集市提了鲜鱼螃蟹来,佐着醋姜吃,极致鲜美。
骆德昌壮怀兴感,“渔村衡茅,炉温酒满,十月无霜草木枯,葫芦花白暵青苏。”
“爹难得心情这么好。”
“你爹的绵绵迥途,终于要踏上坦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