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骆明惠以姮芳婚事相要挟,逼曲九畴同意女婿续弦时,海寇再次进犯浙东,方乾的义子丁沙蛟仅仅率领四百余人,停泊在宝山附近,伺机往太湖流窜,这一段水路已经关乎漕运调度,朝廷大为恐慌。
自入秋以来气候转凉,海寇劫掠愈加嚣张,官军连连败北,都和这个丁沙蛟有关。
丁沙蛟勾结了倭人实力大增,这些来自萨摩的倭人言语不通,只知持刀见人砍杀,且剃成半月型,后梳锥髻,衣着袒露,下仅白布兜裆,乌面鹄形令人生怖。
先前传“老船主”方乾三头六臂,似那怒目金刚,现在的倭人则被描述为生啖人肉的獠鬼罗刹,还没上阵官军就已经怵了,哪里还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这些个废物,真是白食朝廷俸禄。”曲九畴恨不得铁甲裹战袍,千里赴戎机,可姮芳的事他也不能拉下,一时急得团团转。
骆明惠非在这个时候胡搅蛮缠,真是捡了个好时机。
国难家难总是两难,骆姮芳不愿外祖父为此煎熬。她让秦松告知外祖父,“先前是我想岔了,非拽着父亲不让他续弦,就是怕后娘对我不好。其实柳氏出身名门,并非那些小户娘子可比,一定会待我视如己出的。”
“芳丫头真的这么说?”
“她还说,不是柳氏也会是其他人,总不能一直拦着。”秦松道,“小姐如此懂事,您老也无须挂怀了。”
“芳姐儿的确是懂事太过了。”曲九畴突然抹了一把脸,“我若是立下战功,不求封妻荫子,但求能给芳姐儿片瓦以避雨,不至将来无处栖身。”
“小姐明白您的苦心。”曲九畴也能体会外孙女的孝心,这才是血脉里最深的羁绊。
骆明惠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认为是自己计策奏效,逼得曲老爷子不得不退让,“就说这老家伙扛不住,这么快就被我掐到了软肋。”
“那夫人……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
“自然是欢欢喜喜给一对新人张罗婚事咯。”柳大人的意思的越快越好,“那就年前赴京,正月里头拜堂,最是喜庆。”
“这也太赶了吧!”这新姑爷又不是抢来的,这么迫不及待的成亲,生怕人跑了似的。
曲九畴带着几位门生投身沙场,募集乡兵、整修堡垒,成为水师一股不可或缺的新生力量。
姮芳也跟随父亲启程前往京城,临行前再去了一次书肆,恰巧又收到一本邵长陵的诗钞,“这下可以在路上翻阅解闷了。”
三婶一家是唯一来送行的,“老爷子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看着使,我思来想去你最缺的怕就是人手。”
柳氏是地道的京都人士,家大业大,她若是没什么歹心还好,要是想苛待继女,只需派几个作恶的婆子丫鬟,就够姮芳喝一壶的了。
“所以我去牙人手上挑了几个丫鬟,随你一道上路。”两个丫鬟红蓼、白萍,生的都是利索能干样貌,且其中的红蓼还是河间莱州人氏,辗转流落到的金陵。
“多谢三婶,想得周到。”姮芳也想过采买丫头,但却打算去了京城再做计较,自然没有从南边一起带过去的来得贴心可靠。
三婶又贴着她耳朵细语,“你和你爹千万别拧着,这去了京城除了你爹,可再没有旁的亲人了。”
“三婶,你再叨叨下去,怕是没法登船了。”姮芳努力想挤出笑容,却只任由泪珠滚落,在衣襟上留下了一朵洇湿的白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