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许非趴在酒店阳台的栏杆上，望着脚下繁华的九龙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电话那头的姜纹吹着水。

姜老驴最近有些郁闷。

还是因为《阳灿》内陆过审的事儿，他托人打听过，上面的态度很强硬，必须把澡堂洗澡、于北蓓吐烟圈和在东四胡同茬架时的《国际歌》背景音给剪掉，否则就没得谈。

后面那条到还好，但前两个真是要了姜老驴的老命。

吐烟圈隐喻着于北蓓在马小军心中的启蒙，而澡堂戏份，更是代表着一帮年轻人的热血与对异性的朦胧好感。

姜纹很喜欢这场澡堂戏，在威尼斯电影节的时候，参展镜头更是直接节选了这几个光着屁股的大老爷们，此时让他剪了，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许非也明白姜纹的执着，但他也确实无能为力，只得陪着老家伙一块在阳台上吹风，对删减镜头聊表祭奠。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姜纹突然想起什么，不由笑道：“对了，硕爷那个片子你还改不改了？我听他说，冯裤子那小子这几天可一直缠着他，死活想把那本书的改编权给弄到手，你要是不要，回头他就给丫的了。”

“别啊，”许非的调门猛地升了几个key，严肃道：“那个本子说什么也得给我留着，我片名都想好了。”

他俩说的本子，就是王硕在《收获》杂志上连载的小说——《你不是一个俗人》。

当初许非考中戏的时候还在走廊里捧着读过呢。

只不过后来被小桃红在宿舍里来回借阅，许非到现在也没拿回来，一来二去的，就把这事儿撂下了。

“行，那我跟他说。”姜纹扯着大嘴在那乐，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许非就窜回了屋里，满世界翻找着纸笔。

他是真觉得这个题材不错，之前一直没动，是因为灵感不足，老是确定不下风格。

而在九龙剧组呆的这段时间，许非又学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你不是一个俗人》是一个比较诙谐的电影，但笑完了以后，却又能带给人另一种不一样的深度。

王硕这个闷罐子总喜欢把故事的内核藏在书里，让你一字一句地去读，笑着笑着，却猛地扎你一刀。

许非可不想这样。

在拍完了磨磨唧唧又云里雾里的《阳灿》后，他老是想痛痛快快的笑一场，那些内核太深，也太闷了，不如打造一个轻松幽默、老少咸宜的电影，至于那些苦楚，许非决定在电影里用留白的方式藏起来，留给爱挖深度的专业影评人算了。

许二少从角落里翻出一根眉笔，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甲方乙方》。

看着自己的大作，许二少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把眉笔一丢，再次横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今日灵感已尽，余等日后再说。

正当他搁哪放空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

繁华的专柜旁，黎枝看了看旁边挂着的西装，悄声道：“你身高臂长是多少？”

许非随口报出自己的各项数值，有些纳闷的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看中了一套西装，Cashmere面料的，”偷眼瞧了瞧身后专心致志选购的邱淑珍，黎枝捂着话筒道：“一会儿等回去的时候，我带上去给你试试。”

“行。记得上来的时候穿上那条黑色蕾丝带扣带的，别穿渔网袜了。”

想到昨晚的渔网袜，许二少就忍不住撇了撇嘴。

那破玩意撕起来太勒手。

“哎呀~你说什么呢。”黎枝脸上浮现出一抹羞红，似羞实嗔地跺了跺脚：“不跟你聊了，再见！”

“哎！我说的你可别忘了啊。”

“哎呀知道了~”黎枝躲在专柜后面，捂着话筒悄咪咪道：“你先去洗澡啊。”

“洗什么澡啊？”

邱淑珍手里拿着一条领带，带着导购从后面转了出来，眼里带着深谙世事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