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在天庭当差的龙,在司雨部中州省任秦州散雨尉一职,如今三百年一次的大例休要来了,我的辞呈递交计划还没有成功......”
白骁在渭水龙宫的单间宿舍内伏案书写,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而且每次的开头都是我是一条在天庭当差的龙,在某某处任职。
这些年,这个开头已经从值日折冲府酉时团三队六伙伙长,到雷霆司门下典仪,再变成现在的司雨部中州省秦州县散雨尉,如果把天庭的位阶分为三十等,那么他现在应该也有第二十七等了。这也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天庭也是论年份排资历,每一千两百年会有一次大劫,大劫之后若没有身死道消,那么位阶会自动上升一等。
而白骁获天庭敕封之后一次大劫都没有经历过,但是位阶却三级跳,从伙长变成散雨尉,一切都因为他有一个好祖宗:洞庭湖龙君。
那些跟他一起入朝的野龙,也就是那些飞跃龙门的鲤鱼,蜕皮生角的蛟蛇,如今大部分还在跟着四值折冲府辛苦巡逻,更有甚者,被调职到了太阳府君座下,成为了十匹日御中的一匹,整日拉着太阳周转。
可怜那还是一条锦鲤成精,当初跟他同在酉时三队六伙,整日炫耀他的运气有多好,跃龙门那天正逢上游关闸蓄水,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得道成仙。结果没过多久,就被调职成为日御,鳞片都晒化了。
但是白骁并不想升职,他想辞职。
这并不是他最近的念头,而是他从小到大压根就不想工作。他可是一个龙二代,家里真的有爵位可以继承的那种。就算不领天庭的俸禄,他也能在龙宫里吃香喝辣。
再加上最近千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洞庭龙脉男丁稀少,其他四海龙族表哥表弟一大堆,而往上一辈,他也有七个叔叔伯伯。
就他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男丁。
虽说龙脉之间抱个蛋就能过继,但是一代单传的他也还是倍受家里的呵护。
这也就是他不想上班的原因。他在龙宫的时候,家里都是各种姐姐妹妹,龙女丫鬟,好不自在。再加上七个叔伯都已经娶妻,七个婶娘对他也是无微不至的关照。
要不是洞庭龙脉的官职一向是玉帝亲封,若有违抗,是直接上剐龙台的。他早就跑路回家,过逍遥日子去了。
就算龙宫里都是姐姐妹妹,只有四海龙族的远方表姐妹可以不忌往来,至少在洞庭湖找个小山翠林,找几个狐狸白蛇过日子也行吧。
入职之前,他已经是拖了又拖,学完变化学内丹,凝结龙珠之后又学行云,学完行云学布雨,学完布雨又去雷霆司学雷法,就差学人类道士一样去修仙了。
能拖的时间都拖过了,就连小他一轮的四海表弟们都去天庭上班了,在叔父们和玉帝法旨的压迫下,实在没有办法,才上天庭领了差事。
正因为如此,位阶才三级跳,不然不可能哥哥的官职还比弟弟小吧。
但是他真的不想当差,他只想回家。虽说洞庭和钱塘一脉,亲戚一大堆,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也多,但是总比日日点卯,案牍劳形要好过多了。
他有时也挺羡慕其他神兽的,什么麒麟獬豸,神龟玄凤,家庭关系简单多了,多是一代单传,哪有龙族这样一大帮子亲戚的。
他从当差开始,就想着怎么辞职。
在当伙长的时候就递交了十次,次次都交到了他在值日折冲府当果毅都尉的叔叔手中,每次都挨一顿毒打,也没能辞职。后来他叔实在不想管了,送他到了他进修过的雷霆司。
这次他没敢递送辞呈,毕竟雷霆都司元命真君可不像他叔那么好说话,一个不高兴,把你劈死了,玉帝都不会管。
他就想着犯个小错,夺了职位,又不用上剐龙台,安心回家混吃等死当个龙二代。但是他就是个典仪,站岗扛旗的,打雷这事他根本插不上手,更没什么机会犯错。
于是又申请调岗,找了个外放的职位,想着行云布雨,弄点差池出来,不就顺利辞职了吗。
结果没想到,岗位是调了,但是到了这秦州,三年一滴雨都不让下。同僚都给他混熟了,特别是那条大黑蟒化龙,名叫黑升的大雨尉。
这一点工作都没有,两条龙无聊得在渭水里戏珠踢球玩,混得这个大他两劫,整整二千四百年的大兄弟都开始喊他白哥了。
终于,最近眼瞅着要放假了,他还是没能顺利辞职。今天无聊,趁着黑升上天去交报告,没人找他,赶紧到寝室规划一下后面的辞职计划。
如果这个假期过后他还没能辞职,他多半又要升职了。到时候肯定又是回天庭去哪个叔父手下当差,说一句辞职就会挨一顿毒打那种。愁得他头发都变黑了。
白骁坐在黑檀木桌前,狼毫笔对着玉简。笔上的墨汁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枯坐了整整一日,愣是没想出什么办法,毕竟巧龙难为无雨之失。
他甚至在想,要不回家之后就不来上班了,只要不怕家里的毒打,再跟婶婶们撒个娇,说说情。这次怎么说应该都能把工作给弄丢了。
“白哥,白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白骁大老远就听到黑升那粗憨的嗓音,连忙把玉简收起,不让他看见上面的内容。然后没两瞬,黑升就把房门推开,气喘吁吁的进屋大喊道。
“白哥,完犊子了,这次秦州渭水府上下一个都跑不了了。”黑升气还没喘匀,就差点哭出来了。
白骁一挥衣袖,将房门关上,又施了个小术法,隔绝内外。他怕自己还没听完消息,黑升这憨小子就因为乱说话被雨令抓走抽筋扒皮了。
“喊什么白哥,你大我两千四百岁,能不能稳重点?有什么事情不能关上门坐下再说?”
黑升却不理会,依旧大声嚷嚷:
“就是要让其他人听见,这渭水府不止有秦州雨司,上下游几个州县都在,正好让他们给我们作证。
这次秦州三年无雨,不是上面的命令,是我们的雨令水伯私自篡改的,这是要掉脑袋的啊。如果我们两个雨尉不从这事里摘出去,有几条命都不够丢的。”
白骁也大吃一惊,他为了丢工作,可是把天条反复钻研,倒背如流。
哪些罪过是上剐龙台的,哪些罪过是掉脑袋的,哪些罪过是抽筋扒皮的,哪些罪过是革除仙位永不录用的,他都门儿清。
这降雨不以其时是跟违抗天帝圣旨一样的大罪,是直接处斩,问都不问的罪过。跟他想犯的降雨多几个点数,方圆多个几尺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降雨是人间的大事,他想犯的那几条,看起来是小错,但是也是革除仙位的罪过,更别提直接违背降雨命令了。
“阿黑,别嚷了。我们雨令也不是疯子,我们雨丞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兄弟单位看着呢,敢做这种事情?真不怕掉脑袋?”
白骁不太相信这事。真敢做这事,别说他们,就是在这渭水府上班的其他人都是从犯,这么多人都没质疑过三年无雨的安排?
真要敢做这种事情,不是得了失心疯,就是有通天的背景。白骁好歹也算是官宦世家,这种事情上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见识。
“白哥,这可不是我说的,我今天去述职,跟往年一样,是个天象司的主簿来批功。他看我降雨一表全为空,就问我怎么回事。
后面还拿出天象司记录的天帝手谕,指给我看,分明三年六十多次降雨。这假传圣谕也是要杀头的,他不至于拿自己命来唬我吧!”
白骁也沉默了,黑升说得没错。这两头都是杀头的罪过,天象司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命来栽赃。
但是此事还是有几个疑点的,白骁无奈的揉了揉脑袋。自己就是想离个职,怎么到哪都摊上些破事儿,关键这事儿还不小,说不好真惹一身骚。
他也只好收起懒散的心思,认真考虑起了这个案子。毕竟他接下差事就是因为不想被杀头,如今还没回家当龙二代享受个几百上千年的,要是因为这种自己完全不知情的破事被砍了脑袋,那才真的叫冤。
“第一,天庭百年述职一次,今次正逢三百年的大例休,照理来说应该是在例休前统一述职,你为何提前述职?可曾跟司雨部和天象司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