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元家的小宅子,门前种着几株柳树,腾出一片阴凉地,柳絮细细密密随风飘荡,几个顽童正在戏耍打闹。
王震跟着元载进门,宅内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正在晒鱼干、萝卜之类的,趁着阳光明媚用筷子翻面,一见得元载进来,又瞧见了王震,登时眼眶就红了。
“啪嗒”一声,筷子掉在地上。
王震如鲠在喉,明白这女子就是他的姐姐,只得喊了声“姐”。
王韫秀上前抱住了他,两行眼泪流淌在脸上,想到娘家遭遇巨变,十年未见的父亲阴阳相隔,泣声道:“你能活着到长安城,姐就放心了。娘亲去世的早,现在阿爷也不在人世了,李林甫拿我们王家当面团肆意揉捏。唉,你是家中独子,定然要万分小心。”
王震看得出来姐姐是真的关心自己,拍拍她的后背道:“姐,你不要哭了,我来这儿其实心里也挺怕的,倒不是怕李林甫,而是怕牵连了你们。”
王韫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的?舟车劳顿了那么长时间,肯定也累了。你先进屋歇会儿,姐下几个菜,再出去打两斤儿酒,今晚在这儿喝个痛快。”
三人进了厅内,元载默默地将大门锁上,屋内掌了灯起来。
王震默默地低头吃饭,王韫秀拼命给他碗里夹菜,弄得非常的不好意思,忙道:“阿姐,你自己也吃啊,不要老是夹给我,我自己来就行。”
“十二年不见了,那时你还没有小元高。”王韫秀说着说着,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眼角泪光莹莹。
她口中的“小元”是同元载生的儿子,年仅十岁,头上扎着两个总角,对王震不住地喊着舅舅。
王震摸了摸小元的脑袋,溺爱溢于言表,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长辈。
王韫秀叹气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暂时依附于太子身边,跟父亲当年的旧将再取得联系。”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一个结果,李林甫虽然权倾朝野,可并不是一家独大,内有东宫太子,外有节度使亲临,只要唐玄宗还没昏聩到一定地步,很多事情他也不能肆意妄为的。
说到底,权力也来自于唐玄宗而已,等哪天唐玄宗开始信任起了杨国忠,李林甫就会像过期食品一样被丢弃。
王韫秀两眼通红地道:“只可惜阿爷不在人世了,十二年前我与元郎受不得气,离家出走到了长安,不曾再见阿爷一面,如今阴阳两隔,连奔丧都没有到随州一步,我——”
王震拍了拍姐姐的手背,正色道:“阿姐不要哭了,连我都是死里逃生,你若是跟姐夫回来奔丧,恐怕就出不得随州了。咱们的仇敌是李林甫,怨那老东西一人就是,何须自怨呢?阿爷在天之灵,也能理解阿姐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