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莫名的静了下来,慌乱感也慢慢褪去了。
于是他逼着自己挤出几分笑意,弯着腰低声回答:“回什长的话,小的叫黄弘,是这个月刚来伙房做工的田卒。”
“这粥饼的确是我做的,什长料事如神啊。”
他说完又连忙递上杯水。
“手艺倒是不错。”张什长喝了口水。
“都是什长教的好!”
黄弘傻笑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你个贼配军倒是挺会拍马屁。”
张什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身上的皮甲撞击配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身高八尺,在这个很多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里已经算是顶个高的人物了,压迫力十足。
黄弘这具身体底子还行,但营养不良,只有不到一米七,但在田卒里已经算得上是高个子了,然而与这红脸汉子一比直接矮了半个头。
所以有不少田卒被他这么居高临下地一望,便心生恐惧。
恨不得把头都塞进土里,但又不敢,只好挤出一丝微笑。
张通眉头微皱,又看了一眼黄弘,他眉目低垂,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他手指蜷缩,微微抬起,到了半空中又顿了一下,最后指向了另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老田卒,也是个贼配军。
是孔叔。
“你跟我来!”张什长冷冷说道。
窗外阳光正好,是大晴天,阳光透过窗和门洒下,落在张什长身上,而他的身后有大片的阴影,黄弘就站在那。
风吹树叶,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不时有燧卒路过,交谈甚欢,偶尔还带着笑声。
但屋内却寂静的可怕。
所有田卒都明白,在军屯里,好事是轮不到作为最底层的田卒的。
被叫走只有坏事。
这事在田卒中发生过数次,没人知道被叫走的田卒被带去了哪。
但每次最后都只有两个结果,死了,或者是消失不见。
在军屯中,田卒里,暗地倒是有个说法广为流传。
说是附近犯了邪祟处理不掉,所以送活人过去看看能不能将其引走。
这种说法很多人不信,毕竟邪祟一说自古流传,但却鲜有人见到过。
但无论这说法是真是假,被叫走却是实实在在的坏事。
孔叔作为田卒老人,自然是知道的,上次张通来伙房提人他就在现场。
但是之前他提人从来都是选的一般田卒,而不是贼配军。
这次.....怎么就?
他左手磨蹭着麻衣,右手紧紧捏着粥碗,五指发白,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呵......和我乖乖的走吧,别想着严会会出来保你,那家伙前几日犯了大错,已经被扭送到了将军那领罚了。”
张通右手依靠在腰间的刀鞘上,冷冷地笑着。
严会,也是贼配军,但他武艺高强,在秋试中夺了榜首,得功赏进,做了这军屯的什长。
是军屯里所有贼配军的靠山。
张通因为秋试一事,一向和严会不对付,彼此算得上是死敌。
而现在严会犯了大错,哪怕保得住性命,在军屯里也无法和张通对抗了。
在场的几个贼配军心里都是一沉,这意味着军屯里的贼配军就此就失去了庇护伞。
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而孔叔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脸瞬间一跨,白的可怕,像是凭空老了十几岁一样,层层皱纹堆叠在了一起,挤压着五官。
过了一会,像是自己想明白了,他低着头,一步一顿地从角落走出,站在了张什长身边。
张通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一摆手,两人就这样出了院子,向远方走了。
张通走后的一段时间里,院子里的田卒仍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坐下或蹲下,便站着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
时不时有人抬头看黄弘,目光中满是诧异和讶然。
而李家两兄弟更是死死地盯着黄弘。
也有田卒双目泛红,久久不语,大概是和孔叔有交情的人。
黄弘没有在意他人的目光。
他沉默着抬起了手,却发现手指抖个不停,不受自己控制。
他知道他这是害怕了。
只要回想起那张通看他的那一眼,和那微抬的手指,他的背上就不停的冒着冷汗。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张通因为严会的关系,分明是个极度厌恶贼配军的人。
眼下严会失势,他势必要清算平日里依靠严会作威作福的贼配军。
他刚刚来伙房就是想找一个贼配军。而他第一个冒出来其实差不多算是入了火坑。
如果不是他态度好,厨艺高,让那张通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了,不然此时走的就是他了。
“唇寒齿亡啊!”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