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把剩下半截纸烟扔掉,抬脚就往外走。出院子的时候,他老婆撵出来说:“你还没吃饭哩!”
他只顾走,头也不回地说:“饭先放着!我开个会,完了回来再吃!”
大队部位于田家圪崂这面公路的边上,一线三孔大石窑洞,两边两间堆放公物,中间一间就是会议室。
院子里,此刻还停放着大队那台带拖斗的大型拖拉机。
田福堂自己有会议室钥匙。
他自个儿开了门,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先上了小土炕,把窗户打开,企图让外面的凉气进来一点。
田福堂解开小布褂的钮扣,袒胸露怀,盘腿坐在小炕桌前,把煤油灯点亮以后,就等着队干部们的到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却翻腾着今天在公社开会的情形。
不出他意料,水难分哩。
要命的时刻,谁会轻易放弃那些水哩,不动真格,公社出面也不好使。
其实也动不了真格。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边端着都一样沉,说来说去,最好情况也是拿利益去换。
可这个时候,水该怎么论价哩?
一方狮子大开口,一方坐地去还钱,到头来还是谈不拢。
田福堂的脑子里,此时正盘旋着一个大胆的计划。先做准备,看看再说。
真若不成,说不得要铤而走险哩。
不多一会,大小队干部就先后来到了大队部。所有负点责的人都来了。
大家都不知道大队突然召集会议的目的,反而热烈的讨论着后河湾的事。
“娃子们全去了后河湾,村里面都空了,这杰娃子还真是……啧啧……”
“都去了?”
“开始金富知会一般大的,不知怎的就露了消息,后来……反正知道的都去了,基本没剩人。”
“那可是不少人哩!”
“可不是咋的。不过大娃子都带了东西过去,有洋芋有窝头……”
“少安,二娃子就那点复员费,别给糟践完了,这样搞,你也不管管?”
孙少安再次感到深深无力。
俄想管,可撵不上啊!
“这样也是好事。”
田福堂出声打圆场,“杰娃子是个有本事的,村里年轻娃子们都服他,由他带着,说不定还能成些事哩。”
说罢言归正传。
“咱把会开简单一点。今天公社开了个会,先前少安担心的事,说不定要成真了,但会议结果不理想……”
田福堂把会上的事捡要紧的说了。
“最坏的情况出现,就只能指望川道里的那点庄稼,可河水断了,东拉河里的水都叫上游几个村子霸占……”
“我们就等死呀?不能把他们的坝给豁了?”一队副田福高打断田福堂的话,插嘴说。
有许多人立刻附合田福高的意见。
孙少安有不同看法,“不到最后不能那样做哩,可以跟他们先谈谈。”
金俊武补充道:“最要紧是先把水坝加高加固,水来了盛不住也不成。”
“庄稼是大事,咋做都不过分。”
金俊山磕掉烟锅里的烟灰,“俄看都准备上。福堂书记和公社继续谈;少安带人跟罐子村、石圪节都谈下;剩下的集中几天时间加固水坝……”
田福堂满意地笑了。
他等众人的声音都平息下来,说:“俄也正盘算这样干哩!你们和我想到一块了!如果大家意见一致,那咱们干脆都准备上,分头行事。”
事关庄稼,没人会掉以轻心。旱情面前,双水村空前的团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