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黑暗,照耀在太玄书院的大钟楼顶。
青砖叠砌的书院教学楼中,装潢美观、富丽堂皇的天字甲班、天字乙班和天字丁班空无一人。
天字丙班则已有三五位满怀新奇的入院新生,早早来到了教室,东张西望起来。
唯有教学楼阴面,挨着茅厕搭建的一方草棚间,传出朗朗书声。
努力辨认,约略可以看清草棚门上漆的四个大字:
“地字子班”。
草棚内,五十多名十七八岁,衣着简朴的学生摇头晃脑,吟诵着下品经文。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书声稍歇。
倒有十多名学生已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别叫阿夏,让他睡吧。”
铁蛋阻止了其他学生试图叫醒同桌的举动,悄悄地道。
“阿夏她爹前些日子刚丢了活计,昨日腿又摔了,她娘腰有旧疾,不便走动。刚才阿夏和我说,她昨晚帮家里劈了一夜的柴,早上还爬这么久山路来上学,早想趴会了……”
“哎!铁蛋,大家都有难处,可你也不看看,要是不再努努力,马上就要被院长撵走了啊!”
“你真信了他们的鬼话?我看呐,分明是那冬瓜监院看咱不爽了!”
铁蛋满不在乎地道,“我打赌,就算你再把这经读上千遍万遍,咱不出两个月,该被撵走还是要被撵走!”
“唉!你这话可千万别出去乱讲,被天字班那帮学生听到,又要告状去了!”
先前那学生叹了口气,道,“但是读了总归比没读强……”
“切……”
铁蛋刚要反驳两句,教室内忽地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名皮肤黑黝、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刺刺地闯了进来,“咚咚”敲了敲黑板,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嘿,都给我放下手里的破经!老子再过十天半月就该走了,怎么做,你们肯定都知道!你说是吧,狗子?”
汉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前排一个面黄肌瘦的学生。
“是,明白,我这就给你……”
狗子忙不迭地在身上到处摸索,摸索半天,总算摸出五块铜板。
他哆哆嗦嗦地道:
“二、二牛哥哥,这是我娘给我买早点的钱,能不能……”
“少废话!穷蛆,这么五块钱还想讨价还价?”
二牛一把将狗子手中的钱夺了过来,便向下一桌走去。
狗子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的笑。
接下来几桌的学生,每人大约都上交了五六七个铜板。
“醒醒!到你了,五子!”
二牛用力拍醒了正在梦乡的少年,不耐烦地吼道。
五子揉了揉惺忪睡眼,认清面前的汉子,不禁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从怀里摸出两枚铜板,排在桌上,嗫嚅道:
“最近家里困难,就这些了……”
“就你家困难?我天天起早贪黑的不困难?咱这屋子哪家不是地道农民?大家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谁家不困难?嗯?”
二牛冷笑着,径直将五子从座位上揪了起来,拽到讲台上,脚朝上头朝下地狠狠地摇了两摇。
“喂!二牛你干什么……”
铁蛋刚想说两句公道话,却被后排的人狠狠捂住了嘴。
“嘘!犯得着吗?你是想挨揍了吗?”
只见五子猝不及防,伴随着他的惊叫,浅浅的口袋里装的铜板丁零当啷全掉在了地上。
“好啊!你小子瞒着我闷声发大财呢?”
二牛将五子丢在一边,戏谑地道。将地上的铜板一一拾起,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不!不!你不能拿这些钱!这是我爹刚凑齐的给我补交学费的钱!”
五子一急,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二牛怔了一怔,似有动容,但好像转念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更加冰冷:
“那没办法!”
说着,二牛耸耸肩,道:
“谁家都缺钱。你家克服一下吧。而且,你读书读了这么久了,成绩还这么差,一看不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让我替你早点止损吧!”
五子不说话,手指甲抠着地面,眼睛盯着递上的铜板,似是想偷偷捡钱,却又碍于二牛的淫威,最终还是没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