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当天下午,陈家寨的陈秋河来到阳武县,点名要找剿匪小队的张队长。门卫没放他进门,没有新任知事的话,谁都不能例外。陈秋河掏出一个大洋给了这个老头,这才被允许站在门口等着,老头进去通报。他没有去找老宰知事,而是直接去找了张虎队长。他来到张虎和刘明礼的议事处,告知有个陈家寨的东家点名要找剿匪队长。这是刘明礼安排的人,当时就让老头放他进来。
“叫他进来,这是我叫来的人。”
老头答应一声出去了。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满脸沮丧的半大老头,脸上憔悴不堪,他一进门就要下跪,被刘明礼急忙过去搀扶起来。让到座位上坐下。只见老头满面泪痕,还没有说话,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对于这种哭戏场面,张虎内心很不适应,别看他外表刚强,其实内心柔弱。他平时最见不得别人哭泣,他站起来要离开,被刘明礼叫住:
“张队长,你留步。我让他来,就是让他把张老三起他儿子的票,然后又撕票的事对你诉说一遍,你也坐下来听听吧。”
“也好,我再听听也无妨,这件事我已经从老宰那里知道了。好,我也听听。”
接下来,陈秋河就把张老三怎样找他借钱,后来又怎样从他家里拿走几百个大洋,有又把他的惟一的儿子起走,索要五千大洋,又杀了他的儿子,使他倾家荡产,人财两空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完,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张虎和刘明礼也没有阻止,就让陈秋河哭够了,止住了哭泣以后,听陈秋河下面有何要求。
“张队长啊,你是省里派来剿匪的,你可一定要替我儿子报仇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陈家单传三代,到我这里就绝了后了。我现在还有几顷地,我就是把地卖完了,也要给我儿子报仇。你们说吧,以后剿灭这个张老三,要我出钱还是出人,还有枪,我家里也有几杆枪,我都可以捐出来。就连我这把老骨头,只要有用,我也不要了,只要把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张老三剿灭,我啥都舍得。”
陈秋河对张老三确实已经恨入骨髓,他能抓住张老三,他就是用牙也要把那个土匪咬死。上次他的妹妹韦陈氏来喊冤,碰到那个崔糊涂,他也听说过这个糊涂县官,就没有再来阳武举报。这次听到来剿匪的小队,专门剿灭张老三的,就迫不及待的赶来,把自己憋在心里快要爆炸的仇恨,向这两个队长说说,希望能借着这次剿匪,抓住张老三。同时,他来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愿意出钱出人出枪,全力协助剿匪大事的进行。刘明礼让他来,就是想让这个陈秋河带头捐钱捐枪,起到抛转作用。
刘明礼说:“陈老先生,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这次我们来就是奉了冯督军之命,来追剿土匪张老三及其所部。张老三一日不除,阳武县就不得安宁。我们也有决心剿灭他。夜个黑里,崔知事随我们去剿灭土匪张老三,被打了黑枪。人拉回来正在院子里躺着,还没来得及殡葬。现在县府有宰副知事代理,我们辅助。明天召集全县的保长、商户开会,商议剿灭张老三的有关事宜。要剿灭土匪张老三,他有四十杆枪,四十多个人,仅凭我们几个,不能把张老三剿灭,弄不好还会被他剿灭了。因此,咱要动员全县力量,组织保卫团,在兵力上压倒张老三,一旦弄清张老三的去向,窝藏点儿,派出全员兵力,一举剿灭干净。让全县的百姓都得太平。明天,你把你被张老三起票撕票的事对大家讲一讲,然后,你带头捐钱,捐枪,这样以来,大家都不会观望不捐了。你看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听刘明礼如此一说,陈秋河忽地站了起来,当场表态说:“我捐大洋五百,捐枪三杆,可以当场签字画押。我被张老三掏空了不假,我陈家还有几顷地,我现在也没有指望了,儿子也死了,就剩俩闺女,绝户了,要钱要地没有用。我死之前,只要让我出了这口恶气,我的老命也能捐。”
听到这里,刘明礼站起来,向着陈秋河一拱手说:“多谢陈老先生对剿匪的支持!不过,陈老先生,我查看案卷,发现有个叫委大壮的,他是韦家集人,有人状告韦大壮杀人。我看了那个韦陈氏的供状,韦大壮是你的外甥?”
说起韦大壮,陈秋河明显的蔫了半截,他知道他这个外甥在这一带的名声,纠结一群人,手里有几杆枪,虽然不曾参与起票劫路,不过,邻村纠纷,打架斗殴,这个韦大壮也不少参见。他见刘明礼问到此事,想着回避也无用处,就直接如实相告了。“刘队长啊,韦大壮确实是我的外甥,因为张老三想我借大洋五千,他想利用宴请张老三的机会,把张老三截杀,没想到,被张老三识破,把他家洗劫一空,还打死了韦家集几个人。眼下,我也不隐瞒了,我们妹妹一家,为了躲避张老三,都藏到我家不敢露头。说我外甥杀人,这个事我也问了大壮,他承认有此时,那是和临近一个村里的土匪头子弄僵了,双方动了手,大壮的人把对方的人打死两个,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因为大壮是个头,就安到大壮的头上,告到了县政府。”
张虎和刘明礼听着,默然的想着,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应该怎样来定了。
等陈秋河说完,两眼看着这俩剿匪队长,等着二人说话。停了好一会儿,刘明礼问:
“韦大壮现在藏到你家里?”
陈秋河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他小声沉吟了一下说:“这个,这个,有时候也去,不过,这个他也不是....”
“老陈,你别怕,我们不是要去抓你外甥,这个杀人的事还没有弄清楚,现在主要目标是顽匪头子张老三。你说说,,你外甥韦大壮现在都干啥,他总不能连家都不敢回吧?”
陈秋河见刘明礼说了杀人的事还没有弄清楚,心里稍稍放下了些,他就又照实说起来:“我实对你们说了吧,你们也不会冤枉我外甥的。他被张老三抄了家,最近几天又砸了一次,整个家已经毁了,稀巴烂,根本不能住人。这也是因为我才走到了这一步。不过,我外甥也没有饶过他,上一次,在半路上截住他两个人,也把他杀了。一天黑了,张老三的人从小孙庄向韦家集包围,想报复大壮,又被大壮打死一个,埋到河滩里了。野狗拔出来,拉得那儿都是人肉。要论剿灭张老三,我外甥也有功。请两位队长明查。”
“真有这事儿?”张虎听了,随口问道。
这个消息让张虎想到自己,心里很不舒服。他想着,自己作为一个剿匪队长,怀揣着尚方宝剑,来到阳武多日,肥吃饱喝,居然无一建树,在剿匪上还不如一个土匪。他心里很觉惭愧。他叹了一口气,仰脸看着屋顶,一副很失落的样子,不再说话。
这个消息让刘明礼也很意外,他看了一眼张虎,知道这个队长的内心所想,他此时也有几分自惭。他想到自己天天在这里谋划,挖空心思想着怎样来剿灭匪首张老三,不曾想到,一个韦大壮,带着几个人,已经把张老三的人杀死了三个。而他和张虎还在这里谋划呢。他的脸上确实也有几分惭愧之色。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主意,他问陈秋河:
“陈掌柜的,你的外甥有几个人几杆枪?”
陈秋河说:“原来有十来个人,十来杆枪,后来被张老三打死几个,抢走了几杆枪,现在我见也就是六七个人吧。具体数目,我也弄不清楚。队长,我外甥也算是有功之人,他以前的事能不能不再追究?要是不追究,我还可以让他为咱们提供张老三的行踪,他天天盯着张老三的动向。他发誓说了,不杀了张老三,誓不为人。”
“这样行不行,你让你的外甥来一趟县政府,我们见见面,单独见面,我保证,只要他不再为非作歹,保证不再聚众斗殴,开枪杀人,以前的事一概不究。你别害怕,我可以给他立个字据。我是说,让他盯着张老三的去向,尽量不要和他发生正面冲突。张老三的人枪都多,不要硬来。先稳住这个土匪头子,等我们这里安置好了,全体出动,一举歼灭。”刘明礼想利用韦大壮,他是当地人,让韦大壮跟踪张老三的队伍,随时和他取得联系。等于让韦大壮成为剿匪队伍的侦查小队,成为剿匪小队的耳目。
陈秋河想了半天说:“张队长,刘队长,你们可不能卸磨杀驴呀。”
张虎把眼一瞪说:“我大哥一言九鼎,你连我大哥都不相信,你还指望谁给你报仇啊?我们又不是土匪,我们是省警察厅的警察,是受冯督军的委派来剿匪的,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那好,我回去就和我外甥商量,让他暗地里来见你们。这个事儿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阳武县的土匪很多,以后,再去剿灭其他土匪,不能让大壮一人结仇。这里的恶人很多,稍不小心就会被人打了黑枪。”陈秋河说着自己的担心。
几个人说了至少有一个时辰,这让张虎和刘明礼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韦大壮目前比他们更加了解土匪张老三的行踪。利用韦大壮的跟踪,来消灭张老三,这等于给张虎他们安上了一个千里眼。他们他陈秋河送走,刘明礼一直送到大门口,嘱咐门卫说:
“这个陈家寨陈掌柜的,以后来找我,就让他直接进去吧。”
老头摸摸兜里的银元,马上答道:“刘队长,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