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之中,余生只觉得有强烈的窒息感,浑身上下先是毫无知觉的麻木感,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救……救……命……”
不知所措的余生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巴,试图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啵的一声,闭着双眼的他感觉自己浑身一轻,仿佛突破了某种界限,窒息与疼痛潮水般退去。
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后,余生觉得周围有点不对劲。
冰冷,潮湿,还伴随着抖动。
入耳还能听见马蹄与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
“这里是?”
余生茫然张开双眼,身旁的一切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狭窄的空间是由原木拼接而成,只有细小的光线透过缝隙,不至于彻底黑暗。
周围则是横七竖八地,坐着十余名脸色腊黄的农夫。
“你醒了?你都昏睡三天了,再不醒来,恐怕要丢出去喂山精野怪了。”
下意识的转头,一个地包天兔唇的老者正冲着他说话。
乍一看这张脸,余生颤抖的身子一僵。
“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望向余生的目光中带着诧异,心头闪过一丝怜悯。
“又疯了一个啊……”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稍纵即逝,老人喃喃地开口说:“还能是哪?徭役的囚车呗。”
徭役?囚车?
闪回的记忆惊鸿而逝,点点片段令余生心中升起明悟。
元康帝国,神龙四十一载!
元康帝聚天下民夫,欲引西方极乐之海水,修筑一条横贯东西的运河!
而他所在的平梁县外,无数村落已经历过四次徭役,现在是第五次。
“如此说来,我这是穿越了,而且被征为民夫,给那皇帝老儿去修运河?”
“只是,这元康帝国是什么朝代,以前没听过啊?”
余生努力回想着之前的经历,但是原身的记忆就如同镜花水月,越是想要仔细思考,便越加头疼欲裂。
兔唇老者看着余生痛苦地弯下腰,低声叹息着,在怀里一阵摸索,最后掏出小半块灰黑色的干粮,递到了余生面前。
“娃啊,吃吧,你也苦命,摊上这个世道,身上还带着头疼怪病。”
“不过也好,当民夫,也总比被妖人抓去,扒皮抽筋来的更幸福。”
余生没有再勉强自己回忆更多,三天滴水未进的他,早已是饥肠辘辘,接过那块灰黑色的干粮后,低声道了句谢谢。
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着。
“水是没有啦,晚上估计就到了,那时应该会有饭吃,你倒是醒的是时候。”
看着余生狼吞虎咽,老人也将后背靠在囚车的木栏杆上,眼神呆滞地不知看着什么。
干粮不大,但也令余生恢复了些许了力气。
此时,他方才想起刚刚老者话中的一些细节。
妖人?山精野怪?
可是原身的记忆中,这里不过是寻常的古代,没有什么法力无边的修士,也没有什么超出常理的异常。
“难道是因为,原身的地位太低,接触不到这些吗?”
“不过还好,虽说开局惨了点,但是做民夫也好歹管饭,先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再做打算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尝试了解一些超自然的事情,但还是保命要紧。”
打定主意后,余生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和其他人一样,静静的坐在囚车中,等待目的地的到来。
等等!囚车?
余生察觉出不对,征民夫,为什么要用囚车押运?而且还挡的那么严实,丝毫看不见外界的样子?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传统吗?
心头满腹疑窦,余生刚想问身旁的老者,但只觉得身下猛地一顿,车停了。
其他人也和余生一样,被骤然停下的车晃得七扭八歪,却不敢抱怨,唯有阵阵窃窃细语。
囚车外有人走过,响起了阵阵脚步,并伴随着铁链的哗啦声。
“有人来了,这是到了么?”
余生在心底想着,将身体缩了缩。
随着吱嘎一声,木头囚车的门被打开,刺目的阳光骤然射进,令所有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到了,排队下车,不许交头接耳!”
眯缝着眼,余生打量着站在阳光下的人,似乎是个骑士,身上穿着甲胄。
顺着人流,余生和其他人一起下了车,向四周望去。
类似他这种囚车,还有数十辆,总共大约二百余人。
“森林?山洞?不是开运河吗?难道要挖山?”
然而周围的环境却令余生有些不解,莫非官家要在山中开路?
“快快快!慢腾腾的干什么!”
一声鞭响,打断了余生的思考,只见身旁不远处的一名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因为朝四周张望了几眼,脚步慢了些,便直接被甲胄骑士抽了一鞭子。
那少年没忍住一个趔趄,浑身瑟瑟发抖。
余生见状,赶紧收下目光,跟在兔唇老者的旁边,朝着前方的山洞中走去。
“等会就能有东西吃了吧?一路上净吃馊了的干粮,还没干活,身子骨就废了。”
“是啊,出大力,哪有给吃这的,不过没事,等下应该就能有肉吃了!”
肉啊!周围的民夫小声议论着,不少人都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
余生心中自然也是一喜,毕竟他只吃了一小块干粮,现在还饿着呢。
可当他看到身旁的老人时,却发现对方此时抖的如同糟糠一般,颤颤巍巍的朝前走着。
离得近了,余生能听见老人嘴里的喃喃自语。
“那些人不是兵,他们的甲不对,这里也不是开运河的地方,这是平凉县东三百里的深山……”
余生听着老人的话,心头也泛起了寒意,悄悄用余光打量着其他人。
这下他发现,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之前那几人那样,谈论着等下吃什么,而是也如同身旁的老者,面色煞白,嘴唇颤抖地说着什么。
此时人群已经深入山腹,没来由的,余生只觉得有阵阵寒风轻抚自己的皮肤。
明明是盛夏,但这阵风吹过后,却如同数九寒冬般冰寒彻骨。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后,余生甚至能看见自己呼出的寒气!
“不对劲!这里不对劲!哪怕是山中,也没有这么冷吧?能呼出哈气,这里的气温怕不是都快零下了!”
“妖魔!一定是妖魔!怎么刚过来就碰上这种事啊!我现在还是普通人,如何才能活命!”
余生心中焦急,有了逃跑的打算,开始寻找之前押送他们的甲胄骑士的位置。
“嗯?那些人不见了?”
这个发现令余生心中一喜,而就在他打量的时候,其他民夫也都发现了不对劲。
有不少人都察觉出了真相,没察觉的也从其他人的低语中听见了七七八八。
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冷风,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这什么鬼地方,老子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山里挖石头的!咱不干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大家听见后也齐声附和,人群前进的脚步渐渐停下。
待发现之前手持鞭子的骑士消失时,人们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开始往出口的方向跑去。
“娃啊,过来吃饭。”
就在此刻,山洞深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分不清男女。
初时声音不大,但周围都是坚硬的山壁,重重叠叠的回声到最后居然如同黄钟大吕一般,绵延不绝。
而余生在听到声音后,脑袋仿佛针刺一样,剧烈的疼痛险些令他昏厥。
可这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混乱中,余生只觉得眼前似乎有道光幕一闪而逝,看不真切。
没等他细想那是什么,身旁民夫的惨嚎声骤然响起。
“啊,老子的头好疼!”
“吃的,好多肉啊!”
“老母,老母……”
在余生的观察中,有人抱头痛哭,神色痛苦,分明是之前和他一样的症状。
也有人面露痴傻的微笑,口水情不自禁的流出,呆呆地僵在原地。
更有人则完全像失了神智一般,只顾朝着山洞深处走去,嘴里喃喃自语。
几乎所有人,都仿佛变了个模样,只有少数是正常的。
“不想死就堵住耳朵!”
就在余生浑身汗毛乍起的时候,身旁的兔唇老者猛地在他耳边吼了一句。
余生转头望去,发现对方双手上抓了满满两大把泥土,牢牢的将双耳堵住,此时正满头大汗,显然也是头疼欲裂。
但相比其他人的呆傻,却好了许多。
余生见状,虽不知为何自己没有受到那声音的影响,却也不敢托大,有样学样地抓起泥土,堵住双耳。
老人神色紧张,低伏着身子,慢慢朝来路退去,余生也是学着,和老人一起行动。
民夫中除了这名老者,还有另外数十人,也用泥土封住耳朵,双手用力捂住,悄悄后退。
但还没等他们走多远,数名甲胄骑士如同阴影一般,从地面缓缓升起,周围的寒意骤然浓重了几分。
“去吃饭啊!”
“去吃饭啊!”
“去吃饭啊!”
骑士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身上的甲胄如同液体般蠕动,到最后变成了如同粘液般的物质,将骑士们包裹在一起,组合成了一颗硕大的半透明圆球,堵在了来路上。
余生依稀还能看见,那粘液般的圆球中,数十名骑士影影绰绰,彼此的肢体纠缠在一起,嘴巴机械般张合着。
“去吃饭啊!”
青色的粘液怪物在一阵蠕动后,表面上液体翻滚,最终形成了一张大嘴,用嘶哑的声音继续喊着。
“去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