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凤高,火光摇曳,人声鼎沸,嘈杂的声浪,自北向南,直灌入耳,身后的马蹄声愈发接近。
“胡骑已至雕阴,速行、速行!”
尘埃飞扬的道路上,挤满了衣着凌乱的百姓,既惊身后胡骑立时追来,又怒前方人马行走迟缓,他们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旗号。
啊,是带着自己南下的豪族啊。
怪不得前路拥堵,一些相熟的百姓也聚到了一起,相约着等自家的佣主起行之后,他们便也一同起行,好歹这逃难路上还能有个照应,更多的百姓们则是干脆离开了南下的大路,往周围的山上奔逃。
这些逃难的百姓,皆是隶属于并州刺史部上郡南部几县,自从建武二十四年醢落尸逐鞮单于领南部匈奴归顺大汉称臣,世祖光武皇帝将其安置于河南地,建单于庭于五原塞,次年又将单于庭迁置西河郡美稷县。
原本的五原塞,建在朔方郡的广牧县之北,狼山以南,故而在次年世祖光武皇帝迁单于庭于西河郡美稷县,西河郡被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包在其中,如此便隔绝了南北匈奴之互通,且美稷县之东的东胜县便是使匈奴中郎将之驻地,美稷县之南乃是西河郡郡治平定县,往东则是大河南流之水,往北则是度辽将军之驻地。
可惜自永和五年以来,南匈奴席卷朔方、五原、西河、上郡等四郡,朔方,五原两郡彻底沦为匈奴所居之地,上郡郡治从肤施一路南迁自雕阴,中平元年羌胡大掠上郡,上郡郡治侨治洛阳。
永和五年之后,南匈奴王庭迁至离石,建安七年,南匈奴归降之后,便依从朝廷诏书,准备迁居河东郡,只不过一直到现在,朝廷的诏书发了又发,但南匈奴的王庭依旧还是在离石。
对于朝廷的诏令,百姓也不是很懂,只知道不管是来了许久的南匈奴还是刚来不到三十余年的羌人,让自己过得更苦了。
而且今年不知道这南匈奴发的什么疯,带着匈奴人和羌人一同南下,往年大家都是默契的在高奴县停下,但今年不仅来了一趟高奴,甚至还直接南下到了雕阴。
“唉,看来主家也保不住自己的地了。”
一名汉子拄杖看着身后的故乡苦中作乐,身边几人听闻此言,也是如这汉子一般苦中作乐。
几人身旁,走过一老汉,老汉却笑道:“哈,你这汉子,主家虽然也保不住地,但架不住人家有钱啊,届时到了长安,主家花些钱财便又能得来大片土地。”
“你这老汉,我等苦中作乐,主家日后花钱买地,也是一笔大的支出,若是那土地买的不好或是找不到人去种,主家岂不是亏大了。”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听说了,长安那里羌人众多,就算主家花钱买了地,也难免有一天被那些羌人上门劫掠。”
“唉,你们说那槐里候也是伏波将军的后人,怎么就和那些羌人混一起去了,还带着那些羌人劫掠关中。”
“这话说得,你我又不是那槐里候,又怎知那槐里候是怎么想的。”
众人还待在闲聊片刻,却见前方南下携带众多家产的主家车架再次动了起来,又闻主家的奴仆向他们走来,为首之人呼喝道:“家主车架已经起行,你等速速跟上,若是落到了匈奴人手中,便莫要怪主家不救你!”
闲聊被这呼喝声打断,众人虽心有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因这主家的仆从说的具是实话,待收拾好行李便跟着缓慢前行的车架,一并向南行去,听主家说一路沿着洛水南下,等到了粟邑便往西南去,便到了频阳,而后一路南下就到了万年,等到了万年,就算是彻彻底底的安全了。
要说现在整个关中哪里最安全,只能是渭水沿岸,万年县归属左冯翊,左冯翊治所可就是在渭水沿岸,而且还听说那里人少地多,主家这一过去,又是一大片土地到手。
“兄长,你说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自己的地啊。”
方才站在众人身旁听人闲聊的汉子身上正背着自家幼弟跟着前方的车架缓慢前行,却不料自家幼弟突然冒出来这句话,汉子沉默了一下,又用力的将自家幼弟往上抬了抬,便走便小声说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地啊?”
“赵大,想什么呢,还想着自家的地呢?”
身旁突然靠过来一个精瘦的汉子,先是给汉子身上的少年递去小块饼子,又帮汉子将少年往上抬了抬又道:“赵大,说真的,地就别想了,人还活着就行。”
被唤作赵大的汉子,闻言抬头看了看周围:“是,季老二你说得对,人还活着就行,可是那地本就不应该被卖,要不是他们设计,让我爹和老二挨了顿毒打,何须去卖地买药治病。”
“赵大,声音小点,听弟弟我一声劝,这何家在雕阴本就势大,更别提咱爹他们在的时候雕阴就没人管,要我说,何家这次能放过你和老三,真的是走了大运了。”
“甚大运,要不是咱这何老爷听见匈奴人又南下,你真以为我和老三能活下来?还有别再来劝我,横竖都是一死,大不了我带着老三进山。”
“赵大,改改你那牛脾气。”赵大声音刚一大,左边便又靠过来个人,却是先前驻杖苦中作乐的汉子,“声音小点,我都问清楚了,再往南走上几里,主家便要歇息下来,咱们几个到时候往山里走,路我都打听好了。”
“往山里去做甚,路打听好了,又能怎样,山里不是说打听好路就行了。”
“嘿,赵大,你这就不相信哥哥了,我这边已经串了两三百人了,只要主家歇息下来,咱们先往西边的山林里冲,等进了山,咱们便沿着山边走,一直往西南走,就能到祋栩,等到了那里,咱们就能安顿下来。”
“不行,山里多野兽,空手进去就是送死,要我说,还不如趁机抢了何家,咱们再进山去祋栩,这样一来手里有刀,进山边能活着出来,二来,再抢些钱财,到时候在祋栩便能撑过种麦的时日,咱们也不用再沦落到卖地的地步去。”
“看吧,大哥,要我说,要做事,还得找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