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一时语塞,圣学的问题就是嘴上说时,无往不利,落到实处,处处窝心。
所以才有了圣人的话是用来给别人看的,拿来办事是百无一用的说法。
朱长寿话锋一转,道:“两块西瓜而已,没必要这么大动肝火,况且我听说张师傅出身贫寒,也很能为民请命,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是礼教的糟粕,咱们可不能被荼毒了。”
张居正正好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其实他少年时对此类糟粕也很厌恶,但当官久了,每天都在社会的最上层生活。
就像生活在水里的鱼,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说到底,张居正已经快要变成礼教的形状了。
于是张居正敷衍一句道:“殿下不应随意批判圣学,人分士农工商,民分三六九等,从来都是如此。”
朱长寿冷冷的道:“从来如此,便是对的?”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为什么张居正对朱长寿递瓜这个举动这么执着呢?
因为这个举动不合礼法,涉及到了礼,琉璃师傅们的身份卑贱,他们不配如此礼遇。
大礼仪之后,嘉靖胜了,皇权战胜了礼教。
皇帝不再是维护礼教的守护者,反而站到了礼教的对立面,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不能接受的,这威胁到了他地位的正统性。
嘉靖修道观是为了修仙,而修宫殿,大搞祭祀则是为了把礼重新攥在手心。
所以嘉靖要搞天地分祀,甚至要恢复周朝礼制,就是要把礼这个社会规矩的解释权,从文官集团手中彻底夺过来。
跟我嘉靖比政治正确是吧?不就是比谁更极端,谁更正统吗?我一步到位,恢复到礼最开始的地方。
我都回到大周了,谁敢比我更正统?谁敢比我更正确?
于是怂了的反而是百官。
而朱长寿更过分了,话里话外对礼教不屑一顾,比他老子嘉靖更激进百倍。
如果天下人都不遵守三纲五常,心中没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天下不就乱了吗?
按身份来说,张居正不应该与朱长寿争的这么凶,但是站在保卫礼教的角度,他不能不争。
嘉靖这一代已经不能改变,下一代不能再这样夺天下人之心了!
静雯见朱、张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步不让,怕他们关系闹僵。
“太子爷...这块就是玻璃吗?咱们忙活一上午,就炼出这么点儿?”静雯指着白瓷碗里的毛玻璃问道。
这句话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居正这才知道,原来瓷碗里的居然是玻璃。
琉璃的技术虽然有千余年之久,但玻璃的工艺却始终无法突破,而西洋的玻璃已经能做到接近透明。
京城内有专门从西洋进货的商行,随随便便一个玻璃杯都能卖上几十两银子,一小块玻璃板就能卖二十多两银子。
虽然张居正是个君子,但俗话说的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说到底,君子也是爱财的。
吃过瓜的老琉璃师傅拿出锉刀,在毛玻璃上不停的锉,很快将毛玻璃锉成一颗椭圆形状的玻璃球。
实验阶段,工艺上并不严谨,只求能修成玻璃就好。
所以透明度没那么高,但放在阳光下,美丽的玻璃球折射着阳光,透过玻璃球能看到对面的人影。
哪怕是这种程度的玻璃,也不比西洋传来的玻璃逊色多少了。
张居正十分敏锐的捕捉到其中蕴含的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