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〇二、天下势(2 / 2)崇祯故事首页

崇祯提笔批示,对朱燮元的平叛功绩给予嘉奖慰勉,但对他提出的不在当地改土归流则予以否定。

第十三份公文是福建巡抚熊文灿的奏报,内容是调解郑芝龙与李魁奇之间的衅争。

郑芝龙,小字一官,号飞黄或飞虹,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三月十八日,出生于福建南安县一个小官吏家庭。十七岁时,赴澳门依附舅父黄程谋求发展,他到过马尼拉,学会了卢西塔语和葡萄牙语,并接受天主教洗礼,取教名尼古拉斯·加斯巴德nicholas gaspard。

大约在天启三年1623或更早一些,黄程派遣郑芝龙随日本平户华侨首领李旦的商船,押送一批白糖、奇楠、麝香、鹿皮等货物,从香山澳放洋,远赴日本,侨居长崎,在此期间郑芝龙得到了李旦的赏识据说二人有龙阳之事,开始参与李旦集团的海贸业务。明末中日之间的直接贸易受到禁止,台湾和澎湖成为两国贸易的中转站,李旦是当时从事中日贸易的最大海商,那个时代的海商通常也兼为海盗。

十七世纪初,荷兰人就积极拓展对中国和日本的贸易,到了1622年天启二年,荷兰逐渐成为海上霸主,取代了葡萄牙的香料垄断地位,在巴达维亚建立了亚洲贸易总部。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是彼得逊·库恩,他的贸易构想是把美洲和日本的白银支付给印度的纺织工,把印尼群岛的香料、檀香、燕窝和其他热带产品,和大明的丝绸、瓷器交换。同时,他还想抢夺西班牙和葡萄牙在马尼拉和澳门的贸易,也就是用美洲和日本白银换取大明生丝和瓷器的贸易。

1622年7月,他派遣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雷约兹elis reijersz率9艘船占据澎湖,并允许雷约兹和日本及明朝海盗合作,抢劫航行于厦门和马尼拉之间的商船,掳掠沿岸明朝百姓运到巴达维亚充当奴隶。

天启四年1624明朝增兵澎湖,准备歼灭或驱逐雷约兹,200艘战船和一万军士包围了荷兰人,双方对峙期间,荷兰人想到当时正在台南的李旦,于8月17日将他接到澎湖,在李旦的居中调解下,明荷双方达成口头协议,荷兰人于8月26日放弃澎湖,撤往台南建立贸易基地。

根据雷约兹和韦特de witt在1624年的书信显示,郑芝龙曾为荷兰人提供翻译服务,并奉荷兰人之命率帆船在海上劫夺大明与西班牙马尼拉之间的贸易商船。由此可见,这时的郑芝龙已经在大明、日本、西班牙、荷兰的多方较力之间崭露头角了。

郑芝龙曾赴日本骏府今静冈县晋谒已退隐的幕府将军德川秀忠,并敬献药品,德川秀忠是德川家康第三子,当时日本的实际统治者,他在长崎宾馆招待郑芝龙,赐赉优握,由此日本人视郑芝龙为光荣显赫人物,地方豪贵争相与之交游,称他为“老一官”。

平户藩是当时日本的对外贸易中心,各国商船云集,因郑芝龙熟悉海事,又善外交,被幕府看重,平户藩诸侯松浦氏为他在平户附近的河内浦千里滨即今长崎县松浦郡千里滨赐宅地建新居,并介绍家臣田川昱皇之女田川松与之联姻。

时田川氏年方十七,性情端淑,婚后于1624年8月27日日本宽永元年,天启四年七月十四日生长子郑森,即后来大名鼎鼎的郑成功,1629年崇祯二年生次子田川七左卫门随母姓。

在平户,郑芝龙结识了另一位日本华侨领袖颜思齐。颜思齐是福建漳州人,原是个裁缝,他生性豪爽,仗义疏财,身材魁梧,精熟武艺,万历三十一年1603因为杀了人,走投无路逃亡到日本。初到平户,颜思齐仍是干他的裁缝本行,但锥处囊中,自然会脱颖而出,没多久他又杀了一个日本武士,因此声名大噪,在华侨中树立了威望,还被日本地方官府任命为协调海上贸易纠纷的甲螺头目之意。

天启四年1624六月,也就是在田川氏生育郑成功之前一个月,颜思齐召集心腹骨干28人结拜盟誓,谋划推翻德川幕府统治,建立政权,接受明朝册封,郑芝龙便是其中最年轻的一员。

这次举事由于泄密而失败,颜思齐等人分乘13艘船逃往台湾笨港今北港,在这个人烟稀少,瘴气横生的荒岛上伐木辟土,构筑寮寨,并从泉州、漳州等地招募众多移民前来开拓新天地。到第二年,来台的大陆汉人已达数万人。

颜思齐将垦民分成十寨,发给银两和耕牛、农具,开始了台湾最早的大规模拓垦活动。垦荒需要资金投入,他挑选了一批有航海经验的漳、泉人士,以原有的十三艘大船,利用海上交通之便,开展与大陆的贸易,同时组织海上捕鱼和岛上捕猎,发展经济解决移民生产生活的物质需要。他的开台业绩,受到后人世代缅怀,海峡两岸共称他为“开台王”。

天启五年1625九月,颜思齐和部众到诸罗山捕猎,豪饮暴食,不幸染伤寒病,数日后竟一病不起,英年早逝,年仅三十七岁。临终,他召众人告之曰:“不佞与公等共事二载,本期创建功业,扬中国声名。今壮志未遂,中道夭折,公等其继起。”众人继而推举郑芝龙为盟主,继续开拓大业。

几乎与此同时,李旦也在天启五年八月去世,因缘际会之下,郑芝龙既继承了颜思齐的武力,又继承了李旦的财富,从此开始走向人生巅峰。

天启六至七年间1626至1627,郑芝龙以台湾魍港为基地,数率船队袭击福建,劫掠泉州、金门、厦门和广东靖海、甲子等地,福建官兵屡战屡败,只能眼看他纵横东南海上,束手无策。明廷对郑芝龙没法剿灭,又想利用这支海上势力与荷兰人抗衡,所以不断对其进行招抚。

崇祯皇帝即位后,郑芝龙觉得时机已到,接受福建巡抚熊文灿的招抚,正式降明,受任“海防游击”、“五虎游击将军”。于是,他离开多年经营的根据地台湾,打着为明廷“剪除夷寇、剿平诸盗”的旗号,在晋江安平扎下大本营,使之成为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

这时的郑芝龙,势头如日中天,拥有云集汉人、日本人、朝鲜人、马来人、黑人组成的混合部队三万余人,舰船千余艘,俨然已是一支能在中国海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抗衡的重要力量。

李魁奇原是郑芝龙的同伙和属下,他和郑芝龙一起接受明廷招抚,后因两人之间的矛盾,李魁奇复叛。熊文灿为制衡郑芝龙,力主招抚李魁奇,他派遣官员调解郑芝龙和李魁奇之间的衅争,让郑李二人歃血订盟,永释仇隙,并给两人划分了势力范围,特上奏向皇帝报告。

值此后金大军破边入侵之际,崇祯自然不希望东南沿海再起纷争,他提笔批示,令熊文灿对此谨慎处理,不可疏忽再生事端。崇祯没有想到的是,郑李诸人都是海盗出身,势力地盘是用实力说话的,岂会因官府的一纸调解就各安其分?其后不久,郑芝龙就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支持下,将李魁奇部歼灭,形成郑氏一家独大的局面。

再往下一份公文是昌黎知县左应选上奏的。面对汹汹而来的后金军,左应选不仅守住了昌黎县城,还着力安靖县境地面,后金军攻昌黎不下退走后,地方局势混乱,县城西北十五里的凤凰山聚集了上千白莲教众,趁乱抢掳妇女,杀掠老幼,左应选派遣民壮李士奇率乡民围歼了这伙歹人,县境才渐归安宁。崇祯阅罢微微颔首,御笔给予嘉勉。

再后一份公文却是内阁首辅韩爌的辞呈,此前韩爌已经三疏请辞了,崇祯都礼节性地未予批准,这次的辞呈言辞恳切,除坚持以疾病为由力请辞职外,还陈述了关于国计民生的一些建议,拳拳之心,溢于纸上。崇祯批示接受其辞职,并赐路费一百两白银,彩缎四表,派遣行人孔闻籍使用驿站系统护送其归乡。所谓“行人”是明代的一种官职,类似于后世的交通员,主要负责远行颁发诏敕、册封宗室、抚谕请蕃、征聘贤才、赏赐,慰问、赈济、祭祀等工作。

搁下朱笔,崇祯不禁又思考起韩爌离职后的首辅人选问题。按照通常的惯例来讲,首辅去职,自然应由身为次辅的李标递升接任,但李标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之前就干过一段时间的首辅,韩爌的首辅位子是他让出来的。

李标,字汝立,河北高邑县李家庄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曾任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他为官清正,中立无党,性耿直,敦大礼,顾大局,明辨是非曲直,敢于直言谏君。崇祯元年三月入阁,没多久,阁臣李国普、来宗道、杨景辰相继去职,李标便当了首辅。任职期间,他在一些事情上多次劝谏崇祯,尤其是劝阻了崇祯对刘鸿训、瞿式耜、钱谦益、章允儒等人的处分,崇祯怀疑他结党营私,他便激流勇退,主动让出了首辅的位子。

考虑再三,崇祯还是决定暂由李标复任首辅,先稳定朝廷局面,再图后计。

历史上,韩爌去职后,李标又当了一个月的首辅,可能是实在难以与崇祯做好配合,侍候不了这位皇帝,他连续五次上疏请辞,卸职还乡,六年之后五十五岁就去世了。崇祯一朝辅相五十余人,能保全令名,全身而退的不多,李标是其中之一。

崇祯又拿起下一份文书,却是河南巡按吴生的奏文,报告在南阳捉拿到一个假冒王爷的骗子。古代信息传递速度慢,又没有语音视频之类的科技验证手段,假冒他人设局行骗的事不少,但奏文中的这个骗子却是毫无技术含量,纯粹就是一个无知无畏的妄人。这人假称自己是泰昌帝之子,是天启皇帝的弟弟,崇祯的叔叔,这种骗词说明他连朝廷的基本情况都不了解,想当然地以为崇祯是子承父业接替天启帝的皇位,却不知其实是兄终弟及。崇祯看了报告不禁讶然,提笔批示此等妄人不必解送至京,就地正法即可。

大殿里肃穆宁静,时间在纸页的翻看声中不知不觉地过去,已到晌午了,曹静照在宫门外悄然看过几次,终于小心翼翼地捧了茶盏,敛声屏气近到御桉旁,将茶盏放到桌上,轻声问道:“皇爷,该传午膳了?”

崇祯抬头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又似想到了什么,说道:“唤王承恩来。”

不一会功夫,王承恩就赶到了乾清宫,进门行了礼,便侍立一侧听候吩咐。

“薛贞是否已提解到京?”

崇祯此问一出,王承恩不禁心中暗暗叫苦,眼下虏兵入犯,京畿靡烂,永平陷落,山海临敌,值此危难之时,皇上怎么又想起了这逆党之事?

薛贞是天启朝的刑部尚书,其人依附魏忠贤,利用掌管刑桉的职权陷害无辜。崇祯继位后,诛杀魏忠贤,对阉党实行政治清算,钦定阉党逆桉人员共八类,三百一十五人,薛贞忝列第二类——结交近侍十九人,仅在首逆同谋六人之后。

起初薛贞只是被罢职归乡,并未逮捕问讯,后来随着逆桉清算的深入,崇祯下旨将其提解至京审问定罪,但是旨传下去了,却一直未闻回音。

“尚未提解至京。”王承恩小声答道。

“去年就下了旨,怎么到今年还未解迄?”崇祯从御座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威严说道:“定是那些官员们营私蔑旨,敷衍塞责,办事不力,如此公然渎职之举,六科给事中也不检举揭发,共为隐狥,必须严肃追责。”

“传朕旨意,给事中曹思稷、王继廉俱降一级,调外任;余昌祚降俸二级,刑部主事杨整冈降二级!”

“奴婢领旨。”王承恩心里将这几个人名和处罚内容默诵了几遍,惟恐记忆稍有错漏。

这时,宫门外匆匆进来一个大红盘领衫的身影,却是司礼秉笔太监曹化淳,他近到崇祯跟前,躬身禀道:“陛下,大司马梁廷栋有紧急军情求见!”

大司马是兵部尚书的雅称,在这午膳时分急于求见,又称是紧急军情,料必事关重大,崇祯听了心里一惊,不知这军情消息是喜是忧,却又不便遽问,恐有失君主的沉稳威严。

“遵化收复了。”曹化淳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上前一步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