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闲杂人等早已散尽,厅堂中只剩穆家老妪与我二人,空气沉闷得仿佛在长霉,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良久,一声痰咳打破了这凝固的时空,我抹了一把汗,却见老祖宗在椅子上费劲地转过身子,哑着嗓子缓声道:“先生您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您说说……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穆家的孩子?”
“啊?”
我从迷糊中咋醒,左看看右瞧瞧,四周再无旁人——这是在问我话呢。
“哦。”我定了定神,“相信是。”
“说得极对。”老祖宗点头道,“老身也愿意相信,不过……老身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您说来听听?”我拱手道。
“既然生下了我穆家的子孙,只要肯定安分守己,抚养孩子,将来总是穆家的一家之尊。”老祖宗道,“可她为什么非要搞这么一出闹剧,害人害己?”
哦?关键来了!
“如果没有孩子,一个女人想改嫁,想回娘家,又或者搬到外面独住,都是有可能的。”我暗吸一口气,摇头晃脑道,“可有了孩子,就像那鸟儿进了笼子,门一关,再也无处可去。”
“什么鸟进笼,身为穆家媳妇,这不都是应当应分的么!”老祖宗握拳道。
“这鸟儿啊……”我缓步踱至那穆天柱的尸身面前,忽地提高声调:“有吃有喝就能在笼子里待一辈子,可对人来说……试问谁愿意蹲一辈子的大牢?”
“难道在你们眼中,我穆家的门墙竟然是牢房?”老祖宗颤巍巍的站起。
“穆家的门墙自然不是牢房。”我叹息道,“可老祖宗你自己想一想,倘若穆家这一道道门墙真的都倒了,你又能不能踏出穆家一步?”
老妪颤抖无言。
“大少奶奶就是害怕将来活成老祖宗您的样子,才会出此下策呀。”我郑重道。
现实的门墙容易翻越,人心的门墙却是无处不在,万难逃离。
“啊……”老妪双手扶额,向天呐喊。
凄厉的喊叫声穿透楼阁,直透云霄,竟引得天际簌簌降下细雨。
空气愈发阴冷起来。
“老身明白了。”令人心寒的喊声仿佛仍在屋中萦绕,老妪却已奇迹般恢复平静:“多谢先生指教——只要我穆家后继有人,其他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言语间,老妪稳步走到大门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听老祖宗话里的意思,那穆贺氏的下场应该不至于太惨,可究竟是怎样一种结局,却不是我能干预的了。
可这样就想送客?
“老祖宗,还有一件事。”我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包,往那穆天柱的钢铁尸身旁一放。
“这是……”老妪皱眉。
“穆二老爷的遗灰。”我道。
原来穆天柱被逆五行毒掌打得灰飞烟灭的时候,我早就多留一个心眼,暗中施展内力把飞灰聚积在一起,用布帕包好。
“儿呀!”看一眼遗灰布包,又抬头望望钢铁骨骸,老妪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老祖宗莫悲。”我劝说道,“虽然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可听说辰州言家擅长的肉身傀儡之法,乃是将人魂魄拘在傀儡之中,虽然能使傀儡通灵,威力强大,可想那被禁锢的魂灵该是何等之痛苦!事已至此,何不索性让穆二老爷脱出这笼牢?”
“你是说……这架铁骷髅拘住了我柱儿的魂魄?”老妪悚然。
“是与不是,老祖宗您亲眼看清楚吧。”此言一出,我双手同时平推,抵住了镇宅尸那两排闪烁着寒光的金属肋骨。
但话音未尽,却见镇宅尸一双黑洞洞的眼窝中蓝光暴涨,奇异气势急剧攀升。
你丫的还能听懂人话,知道老子要拆了你?
我疾吐一口浊气,强运全身内劲,骨骼绷得噼啪作响,准备应付即将发生的异动。
“停!停!”老妪及时反应过来,连忙从袖中掏出一面黑铁令牌,急急扳动令牌上的机括。
随着‘哒’的一声微响,蓝光瞬间熄灭,镇宅尸又重新变回一具冷冰冰的金属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