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赵煜似睡非睡,似梦非梦。
晚霞散尽最后的光与热,随着太阳一道跌入峰峦叠嶂中。
幽涧,廊桥,四野不见人家。
天发幽暗,他好像莫名其妙就走到这片荒草萋萋的坟冢之间。
涧水在桥底奔涌而过,冲刷在廊壁上时发出稀稀拉拉的怪响,好像有什么怪物要从水中攀上桥面一般。
脚步一顿,一只野狐受惊后窜入蒿草消失不见。
赵煜蹲下身子,从杂草中扶起那块野狐用来遮风避雨的石碑。
待拨去缠绕在上面的藤泥,石碑也恢复了它原本的面目,其上岁风痕累累岁月斑驳,借着月亮撒下的暗淡幽光,却也隐约能识读出三个钟鼎大字。
“范霍峪。”
念罢,赵煜起身朝此地那些潜藏在幽夜里的主人拱了拱手:
“借道宝地,无意打扰,还望勿怪!”
告罪一声,刚抬脚踏上桥面。
突然。
“咯吱,咯吱”
“咣!”
年久失修的廊桥突然一阵剧烈摇晃,似乎另一头有人提着重物踩踏而来。
“锃!”
长剑出鞘而鸣,赵煜停下脚步,冷冷注视着被夜幕吞噬的桥面。
黑暗中亮起点点光火,不是灼热的,红亮的飞焰,反倒是一缕缕飘摇,攒动着的幽绿色鬼火。
那微弱的火光一截截照亮桥面,刺破夜色蔓延而来。
“刷,刷”
一连串铁锁碰撞发出的脆响后,夜色中突然伸出一只乌青的大手。
那手上覆盖着一层鱼鳞似的甲片,末端的指节弯若鹰爪,尖利中闪着点点寒光。
刹那间,绿澄澄的鬼火幽光大盛。
先是两条同样被鳞片覆盖着的手臂,接而一顶锈迹斑斑的兜鍪,再是被甲胄包裹着的躯体,最后是一条来回摆动,被铁锁横穿而过的巨大尾巴。
这个状若蜥蜴的生物人立而起一步步踏上廊桥,还未行至石碑跟前,已然将身后锁住它的铁链拽成了直线。
“咯吱”
桥面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异响,随着来回摆动,赵煜终于看清了这人的相貌。
兜帽下罩着的并非人脸,反倒是一张颧骨隆起的牛头,须子飘摇中伸出两截獠牙。
“这是蛟?”
赵煜一阵寒毛倒竖,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到了这种水妖之属。
正不知所措间,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断喝:
“兀那小辈,你既为凡夫俗子,见了本神安敢不跪?”
这声音威严中透着震慑人心,可赵煜非但不跪,反倒是将手中长剑攥的更紧了些,振臂直指对岸。
“一个身披枷锁的戴罪之徒罢了,何以敢言让世人下跪。”
似乎被这回答激恼,它甩动巨尾,兜鍪下顿时响起一道长嘶。
“戴罪之身,好一个戴罪之身。”
“纵使有滔天的罪过,于这范霍峪下梳理千年水脉也该洗清了吧!”
“前身债后世偿,既然斗不过老的,吞了你这小的抽魂炼魄,也算聊解我千载刑徒之恨!”
一连串像自语,又像是质问的话音方落。
即可听得荒野之上,涧谷之中,一声震耳欲聋的牛鸣声响彻云霄。
立时间,整个涧谷水的水流仿佛被煮沸了开来,翻腾中卷着白浪冲上廊桥。
俄尔。
只见得范霍峪上空茫茫夜色中攒起大片的青光,那是一片片乌黑色的鳞片跃入天穹,在月光下反射出一层幽光。
长言道风从虎,云从龙,顷刻间范霍峪周围的天空便挤满了一层雷云。
接着。
虾眼、牛鼻、鲶须、狮鬃、鹰爪、鱼鳞一头四爪无角的黑蛟身傍云气,尾曳铁锁,直直向着地面那道持剑而立的身影倾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