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当年轻。
雪融后,湍急刺骨的柳河水,将上游大青山河段腊月里烧成炭灰的金银裸子与桦树皮一股脑都冲走。
只留晶莹剔透的好似玉液琼浆般的森林之水,裹挟着松香翩舞而来,为柳河沿岸上正热火朝天放排的青年们卖力地往下游推送一排排的木材。
此时正当五月,远隔三千公里外的南方,都穿起短衣袖了,可这里的水边还有一团一团未消融的积雪。阳光一照,与白雪对比,清冷的河水倒显得黑了。
河两岸的林场工人们,将一根根木头排好钻眼,用长杆并排串起来,每五十根木头为一节,三节之间再用木制工具连一起,有时候还得用臭李子藤把他们捆得密实些。
这些活儿看起来复杂,但是对于咱们的林业工人来讲,就跟老太太编竹筐一样驾轻就熟。
接下来众人合力将木排推到水里,利用水往低处走的简单原理,将这些来自大山里的木材运送到河水下游的平原地区。
这些木材春节前就已经被放倒,用爬犁从山上运下来放在河边,等着开春雪化了,能利用流水运输了,再过来扎木筏,放排。
放排的工人们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的肌肉,一边撑杆一边反复地喊着口号:
“顺江走啊,莫回头啊!”
等这些近两千立方米的木筏大军浩浩荡荡的顺流而下时,已经在林场干了三年的伐木工人林泽早累得汗流浃背。
都说东北有三苦:放排、挖参、伐大木。
林泽现在除了挖参没干过,其他两样的苦现在是都遭受过了。
他本来这两种苦都不用遭的,但是三年前的一封举报信把他大好的前途改变了。
三年前,他大学落榜,家里便托关系给他谋个轻松点的工作。
正好缺个出纳,他是个大学漏子,文化水平也够,这工作十有八九能落到他头上。
不承想这时候养殖场厂长郑珂被人举报挪用公款,生活作风有问题,而且传出来举报人就是林泽。
本来郑珂也是咎由自取,跟林泽没多大关系。但是负责安排林泽工作的,是郑珂的侄子,愣是把出纳这份工作给了别人,最后安排林泽当了最苦的伐木工人。
林泽才二十出头,在林场干了三年,落下风湿、关节炎和腰间盘突出的毛病。
回回想到这些,林泽就憋屈得不行,他一个差点考上大学的人,不管是文化水平还是素质,都比那帮大老粗强多了,怎么到头来念了那么多年书还白念了?
他跟别人整不到一块去,别人也看不上他!觉得他高傲,特,难以相处。
不就是多念几天书,多认几个字么!也没见他伐木头的时候比咱们快到哪去,头半年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手给锯了,要不是工头儿反应快,他就成个残废了,狂啥啊!
不过从那以后,林泽再干活都是小心再小心,宁可比别人慢。
这次放排,本来是轮不到林泽的。可是他听说可以去柳河下游的丹江市,他立刻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