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庆等人死里逃生,终于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的时候,远在三千里外的广州城里,一场奢靡至极的酒宴刚刚落下帷幕。
这是蒲家家主蒲和裕为广南路转运使、广州知州陈述陈公举办的辞行宴,广州城内官宦士绅、权贵名流云集蒲府,车轿一度将府门外宽敞的大街挤了个水泄不通。
蒲家的宴席规格很高,按规制相当于国宴标准的“九行”。
在这种正规的饮宴上,主宾每次集体饮完一盏酒,就会换一次菜肴,便连席间表演的节目也要随时换一套。
“九行”便是饮酒九盏,换九次菜肴,足足三十六道美食。
作为广州乃至全大宋首屈一指的巨富舶商,蒲家的宴席上少不了能亮瞎人眼的“酒馔烧羊”。
酒是价值千金的葡萄酿,羊是专门从大食运来的小羔羊,烹饪之艺也可谓当世一绝,曾有人夸赞这道菜曰:“龙麝扑鼻,奇味不知名,皆可食,迥无同槽故态。羊亦珍,皮色如黄金,酒醇而甘,几与崖蜜无辨。”
除此之外蒲家还邀请了广州城里几乎所有的青楼魁首作陪献艺,吹拉弹唱、燕舞莺歌,伺候得这帮人模狗样的大老爷们不要不要的。
不过相比这些,最让人发指的还是席间使用的餐具。
在大宋陶瓷器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后世拍卖会上动辄上亿的钧窑瓷器,这时候市面上也不过几文钱,如此廉价的东西当然入不了豪奢之家的法眼。
宋人上点档次的饮宴都会用金银漆器,哪怕家中不会常备,闹市中的高档酒楼也会提供出租服务。
但蒲家的酒宴明显高出他们几个档次。
席间用的筷子是象牙箸,杯盘碗碟则是上好的玻璃器,而且不是大宋自产的那种一遇热就炸的高铅、高钾玻璃,全是从泰西搜集来的精美玻璃艺术品,每一件都价值千金。
曾有国朝重臣参加过蒲家的酒宴之后,也自嘲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其实蒲家的高调炫富也是无奈之举。
蒲和裕的祖上已从大食迁至广州数代,浸淫中原文化已久。
包括蒲和裕在内的几代家主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与名士大儒诗词场合都不落下风。
但蒲家毕竟是色目人的后裔,行得又是商贾之事,在大宋天生就有一种天*朝上国心态的士大夫眼里,他们极具异域风情的长相给人第一眼的印象便是西域……猢狲。
哪怕蒲家人学问再渊博,做得诗词再华丽,在别人的印象中也不过是从猢狲进化成了有文化的猢狲。
依旧被归到除了人的之外的哺乳动物一类。
宋朝士大夫的迷之心态曾一度让蒲家人觉得无法理喻。
这个拉胯的超级大国从建国开始就不断的被辽人揍、被羌人揍、被交趾人揍、被女真人揍,周边只要想揍大怂的国家基本都把它揍了一遍。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士大夫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地高看他人一等。
然而他们的探究毫无结果,最终只能解释为这个国家虽然揍人的本领不咋地,但抗揍的本领却是一流,在武德充沛的东亚怪物房里能混到现在还不亡国,也算天赋异禀了。
而且无论经济、文化还是科技,大宋都是此时文明世界的灯塔,几千年历史的积淀,怕是早就把骄傲两个字刻进了大宋人的骨子里。
于是无法得到士大夫们认同的蒲家人转变了策略。
要想活得好,就得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