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已然全黑了,偏僻的街道上没有电灯,夜色更加浓重幽邃,远处传来几声弹子房里吵闹的喧哗声,却显得此刻更加寂静。从道路两旁的树叶间隙突然透漏出灯光,成田胜往那儿一看,原来是主人家点燃了蜡烛。这时他才想起来,最近六本木到处都在施工,时而断电,时而停水,想来今天晚上又没有通电。
他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心口上,那里凹凸不平,躺着一枚刚翻新好的戒指。据中森明菜讲,这枚红宝石戒指是母亲买给她的成人礼物,在价格这一点上,虽然母亲说觉得有点贵,但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成田胜可没有像户籍审查员那样问东问西,而是中森明菜自己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生怕别人会误会她似的。
正是因为如此,成田胜就更不想草率地冲洗掉戒指上的酒水,就这样粗暴地还给中森明菜。于是拜托了一些老道的客人,找到了这家珠宝维修店,郑重其事地把戒指交给了他们。
说来奇怪,他看着电视机里中森明菜最新的舞台,竟清清楚楚地回忆起那天晚上她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做的事,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一个眼神,一个词语。
最近的新歌当中,成田胜最喜欢的是那首充满了异国情调的Meu amoré(我的爱人),虽然中森明菜近来开始演唱新的单曲,但他还是对那首歌念念不忘。
在这首歌中,他最欣赏的是中森明菜唱了“迷惑又被迷惑的嘉年华”之后她所跳的动作。她张开了手,打开胸襟,上身倾斜着,像是在侧身倾听着由远及近消失在热带中来自里约的狂欢声。加上服装和发型的映衬,和素日里见到的她又更添了几分绚丽多彩。
为什么如此喜爱中森明菜这个模样,成田胜也说不出所以然,恐怕是因为这显示了安静内敛的中森明菜不为人见的时髦和个性吧,然而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充满了各种矛盾的中森明菜才是最常见的。
在大众看来,中森明菜在艺能界别具一格,富有进取心,是一个想到什么都敢旁若无人地去做的新女性,有时她的追随者还会感到可恨,恨自己不如中森明菜那样时髦新潮。但是成田胜却不这么想,尽管和她只见过几次,他就发觉这个女孩子还有往昔老派女子的安详、温柔,这样的一面却在她感受到爱意时才会展露出来。
如此模样,能让所见者油然而生一种与过去不同的怜爱。
成田胜回忆起中森明菜紧张兮兮地帮他处理脸上伤口那件事,他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天生的在舞台上专有的年轻泼辣劲儿消失了,呈现出与实际年龄相称的端庄、持重之美,这也令他颇有好感。
放在离心口最近的戒指变得滚烫了起来,成田胜本想将戒指拿出来放进钱包皮夹里,手臂却不听使唤,就是不肯那样做,他只好叹了口气,压抑着这不同于平常的炽热,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知道自己犹豫了
一瞬间的犹豫有时会完全改变一个人以后的人生,就在这个瞬间,像是一张白纸锐利的折痕。刚才的犹豫会把他永远包裹起来,使原来的正面变成背面,再也无法返回正面。
他所持有的理智也会因情况的不同而起到不同的作用,有时还会逼得他达到焦躁的极限。
虽然深知那种情愫陷阱带来的危险,却终于朝着诱饵疯狂地扑过去,结果,反倒让自己的所有能力,如经验知识、熟练老道、理性客观等,全部失效。不仅如此,二十多年积累下来的能力,还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向莽撞。
一颗心像是跌倒似的狂跳不止,由于这激烈的心跳,成田胜感觉到自己正在变成气体,挥发在这发霉的夜里。
回到家里,仿佛生怕自己头脑发热,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所吞噬,慌忙地打开了一瓶啤酒,用袖口擦擦嘴角的泡沫,仰面倒在榻榻米上思维涣散。
昏暗的蜡烛照着这一片狼藉,就像是什么动物为了维持性命,正拼命的将仅有的一些吃食送进嘴里时,突然被打断,慌忙逃走留下的痕迹。
醉意正浓时,成田胜恍然想到,明天还要见一个苦苦求见他多日的“狂妄才子”,心情坏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