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狴犴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祂早就已经疯了,所以才把这里留下来。”
“佛说因缘际会,宿命轮回,所以这最大的果报也应在了祂身上。”
“昔年天外天初立之时,诸多仙神圣祖也算是精诚合作,但随着时日渐长,无论对灵魂的钻研还是外墟的追寻都迟迟没有突破,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天外天毕竟不是真正一界,法则天然不全,在其中久留无异于饮鸩止渴。”
“久而久之,仙神们的力量自然开始衰退,而为了保持状态,祂们必须进食。”
“但秩序在先,没有人愿意做那只出头鸟。”
“直到.神性的本质之秘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
“仙神们开始相互狩猎,相互吞噬。”
“天外天就此沦为了一片修罗场,乃至于彻底和现世断绝了联系。”
“佛祖也是趁那个时候将许多不相干的仙神都填进了地狱里。”
“直到最后,小鱼小虾皆灭绝踪迹,只余一批最强大的仙神留存下来。”
“祂们强大的根源便是曾经在现世享有最多香火供奉,因而名头最大,也抽取了最多的众生魂力。”
“理所当然,这批仙神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道门仙人为首,主张全力找寻外墟踪迹,追求出路。”
“另一派以佛祖为首,虽然个体力量相对较弱,但兼收并包,收留了诸多残存的神灵,数量更多,能够和‘外墟派’分庭抗礼。”
“祂们认为既然灵魂总量始终不变,那现世的储备粮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祂们主张离开天外天,回到现世去,将天地间的一切生灵通通吞吃干净再做其他打算。”
“也就是‘灭世派’。”
“原来如此。”陈泽总算对天外天内的格局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所以现在是哪派占了上风,佛祖又身在何处?”
“我被困在此地多年。”狴犴疲惫地摇了摇头,
“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只记得多年前佛祖离开时,两派是势均力敌.不,那时应该是外墟派稍占上风。”
“因为从天外天到现世的出入口皆被牢牢封禁,不可通行。”
“但如今”
狴犴目光复杂地看向下方,那外墙还未恢复的化坛。
显然朱连魁并不是第一个倒霉蛋,在此之前便有零散的擅闯者被充入其中,用作人体计算机。
“没关系,这个数量并不算多。”狴犴还没安慰自己两句,便被陈泽转告了朱连魁进来天外天的始末。
于是在得知朱连魁并非主动闯入,而是被虏进来的以后,狴犴的眉头总算彻底拧了起来。
“如果他说的没错。”狴犴沉重地分析道,
“这说明天外天内部已经和现世建立起联系。”
“也许佛祖的预言就要应验了。”
“末世临近,大劫将至。”
“既然如此。”陈泽主动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
“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狴犴饱含深意地看了陈泽一眼,没有言语便散去人形,消融成一滩软泥。
与此同时,裹在整座地狱或说整颗星球外的合金穹顶骤然大亮,随即变得像是屏幕般通透,表面蚀刻的无数字符也如蚯蚓般扭曲,进而化作由“0”和“1”组成的数字洪流。
陈泽立马明白过来,这是狴犴在展现它的真身。
狴犴好讼,能明辨是非,洞察曲折善恶,秉公定罪,故而司掌“判定”权能。
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假使世间万物只有一种状态,即万物趋同,也就无法被赋予任何意义。
因此衍化的基础便是区别,而“0”和“1”便代表着最简洁的两种相对状态。
“0”和“1”也好,“是”或“否”也罢,当它们代表电路的通与断,便可构成计算机系统的底层语言,以此编译出无穷复杂的智能程序甚至是诠释整个宇宙的信息;若它们代表法则之力的有与无,则可以将整个地狱编程化,以便自如调控试验进程。
因此拥有“判别”法则之力的狴犴简直生来就是这块料,对超凡编程天然契合,才会被佛祖捉来融入其中,成为执掌地狱的核心程式。
整个地狱能够令智能与神性相容,科技与法则协同,关键便在于狴犴这座联通两种体系的桥梁或说枢纽。
而现在,便是狴犴展现合作诚意的时候。
于是在它的调动之下,整座地狱开始启动终结进程,用以称量灵魂的天平逐渐松脱,同时海量的非智能机器人也一齐涌入化坛之内,为实验体们解除束缚。
“我从前断案时就明白一个道理。”
狴犴的声音在每个角落间回荡,
“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事情有了开端,就会循环往复地持续下去,永不停歇,永无止境。”
“受害者往往会成为加害者,而加害者也会不可避免地沦为受害者。”
“恶鬼吃了善信,菩萨们又吃了恶鬼,到头来又都沦为了佛祖的食粮。”
“从这座地狱开始,再到整个天外天,现在又轮到了现世。”
狴犴沉默许久,直到解脱束缚的魂体们逐渐散漫开来,落成一场浮夸绚烂的流星雨,
“希望你我终能看到这场循环真正结束的那一刻。”
陈泽沐浴其间,笃定回道,
“会有这一天的。”
滴答,滴答.
水滴声由远及近,逐渐变得震耳欲聋。
朱连魁睁开了双眼。
但随之而来的刺目强光便扎得他一边流泪一边重新夹紧眼皮子。
此外下意识的抬手动作也让他发觉了自己肢体的僵硬,只能通过皮肤上的古怪触感努力在脑中寻找某个答案。
太过漫长的噩梦让他几乎失去了大脑对知觉的配套认知。
就像起夜时摸着黑去寻找开关,好一阵后,他才懵懂地敲下了正确按键。
啪~哗啦啦啦
是水声。
朱连魁如是想道。
而这一认知的确立就像揪出了毛线团的线头,令他的知觉迅速复苏。
湿润的触感.是水我躺在水里.头顶好亮这里是哪我为什么坐不起来.
待脑中的一团乱麻逐渐捋出些头绪,回过神来的朱连魁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低头自视,瘦弱的身体上一丝不挂,唯有嶙峋突出的成排肋骨似乎在提醒着他处境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