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入户,庭下如积水空明。瑰流闲庭信步,掐指算了算时间,离莲花冠道人所说的闭关破境还有两个时辰,眼下小丫头睡着了,可以出府走一走。
瑰流转身看了眼屋里,犹豫一下,还是没让傀儡跟着自己。沂城是天子脚下,张济淇又大规模清算了几次,即便有什么间谍杀手蛰伏,此刻也已噤若寒蝉。况且,万一真有什么危险,那位护道人还在呢。
于是瑰流趁着月色推开了府邸大门,沿街一路东行。所过之处,店铺大门紧锁。很快他离开了周府火光照耀的范围,街道愈发漆黑,但好在月色皎洁,勉强还能看清前方道路。
继续往前走,极遥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盏灯火撕破了黑暗,瑰流加快步子往前走,最后看清那是一家酒铺,在这寂静的夜里显然格外温馨。
似乎来到大奉王朝后,就再也没饮过酒了?
如今暂且寻得个心安处,饮几壶,不算多的。
这么想着,他走进酒铺,与店掌柜要了两壶最廉价的酒。付过了铜板,准备找地方坐的时候,突然发现不远处坐着个青裙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不管如何,既然都是深夜外出酗酒的“雅客”,不管是女子还是男人,都没有理由各喝各的,于是瑰流提着酒来她面前坐下。
只是接下来,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瑰流惊疑不定,看着的眼前的少女。
“你是谁啊,用你管我?”少女瞪了他一眼。
“这么和我说话,那我可要告状了。”
少女有些不耐烦,皱眉道:“快去快去,随便告状,别妨碍我喝酒就行。”
瑰流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要是没有愁绪,哪会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学着大人借酒浇愁?
瑰流灌了口烈酒,或许是太久没饮酒的缘故,也或许是廉价酒水太劣质的缘故,辣的脸色通红,但是毛孔瞬间通畅,舒服至极。
见他露出陶醉的神色,少女半信半疑:“有这么好喝?”
瑰流笑眯眯道:“瞧瞧你这精致的酒壶,一看就知道你买的是最贵的酒。但是真正的镇店之宝,从来不需要刻意的装饰。有首诗说的好,洗尽铅华始见金,褪去浮华归本真。”
少女伸出一只手,“给我尝尝。”
瑰流装作一脸肉疼的模样,“光这一壶酒就五十两银子,两壶酒花去了我百两银子,我虽不是什么狭隘小气的人,但委实有点舍不得啊。”
少女突然把下颚搁在桌上,身子趴伏,可怜巴巴看着他。
“虽然看起来很可怜,但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瑰流笑了笑,“不如这样,你答应我件事,我直接分你一壶酒。”
少女直起身,似乎很不喜欢别人和自己谈条件,于是皱眉道:“什么事?如果你故意刁难我,我不介意今晚做个纸扎娃娃诅咒你。”
瑰流哑然失笑:“我像那种心术不正的人吗?放心好了,不会故意刁难你的。”
“你看啊,这一壶酒呢,是五十两银子,正好是我们国子监那些老先生们一个月的俸禄。所以你教小丫头识字读书一个月,这壶酒就归你,如何?”少女狡黠笑了笑,“好啊,我答应你。”
见她欣然接受,瑰流便把酒递给她,只是不知为何,她接过酒之后仍是伸出手。
“干嘛?”瑰流疑惑不解。
少女眯起眼睛,笑得极其好看,“不是你把我当成教书先生了吗?那我已经教半个月了,这笔账应该怎么算呢?”
瑰流叹了口气,心想着别人欺人太甚了,于是默默从口袋里拿出银子付给了她。
“和我斗。”
少女心满意足,将银子收好之后,提起酒壶,学着男人仰头灌酒。
瑰流吓傻眼了,大家闺秀喝酒不都应该是掩面小酌吗?这可是最烈的烧酒啊,然后你比我灌得还狠?!
砰的一声,酒壶摔在了地上。
少女趴在桌上,使劲咳嗽,脖颈和耳根红透。
“你...你没事吧?”
瑰流站起身,想要帮她拍拍后背,又不太敢,有些不知所措。
店掌柜闻声赶了过来,看见摔在地上的酒壶和咳嗽不止的少女,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开了一坛藏备多年的凉汤药,让少女喝下。
药有奇效,少女服完过后,呼吸很快就趋于平缓,只是醉酒后脸色绯红,眼角还有泪光。
见少女已无大碍,店掌柜松了口气,脸色阴沉,斥责道:“这廉价烧酒,多少馋虫酒鬼都遭不住,你还让一个孩子喝!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良心?!”
瑰流嘴唇喃动,但还是保持了沉默。即便他真不是有意的,他真的以为少女会带着警惕小酌一口,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什么好辩解的。
店掌柜大手一横,“五十两银子!”
瑰流愣了愣,“啥?”
“你以为我是好心菩萨,救人不要钱?那可是我珍藏了好几年的汤药,难道你不用花钱?”
的确是这个理儿,瑰流没什么好怨言的,把兜里最后的银子都给了他。
店掌柜极不情愿地收了银子,瞥了男人一眼,冷哼道:“丧尽天良的玩意儿,下次注意!”
瑰流被骂的半分火气也没有,眼里只有这个因自己酿成大祸而惨兮兮的少女。
“好些了吗?对不起啊,不应该这么捉弄你的。”瑰流小声道。
少女方才一口就灌醉了,此时头痛欲裂,也没有力气和男人生气,小声道:“我好难受,你等着,我一定要做个纸扎小人,狠狠地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