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四十七巷的大街上,满头华发的老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的面容苍老,满脸的斑纹褶皱。
他的背脊挺直,眼中有流光在闪烁。
他看上去快要死了,转头再看一眼,他又好像还能活很久。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位老人身上无法界定。
做为昊天道门最德高望重的光明大神官,老人虽然被囚禁十余年,神殿里依然有无数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神官及强者,天下各处道观里忠诚于他的下属更是数不胜数,如今脱桃山后麓樊牢而出,自有人帮助他来到长安。
在周遭行人眼中,老人只是腿脚有些不便,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怪异之处,更不知道,就在老人右脚脚掌即将踏上街面的那一刻,朱雀大街远处那幅深刻在石质地面上的朱雀绘像,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朱雀绘像的眼帘又缓缓阖上。
临四十七巷离老笔斋不远的包子铺,九歌坐在窗边吃着包子喝着豆浆,等着那位所谓的昊天下最光明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看上去极为普通的老头出现在九歌的视野里。
普通,太普通了,普通到让人根本记不起他是谁。他穿着粗布麻衣,腰系草绳,头发花白,脚上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
因为现在的他不是光明大神官,收敛了所有气息与能力,甚至把那颗道心却全然忘却的他,如今只是一个极普通极为寻常的干瘦老人。
化身为长安城一普通老头的光明大神官缓步走进包子铺,目不斜视地从九歌身旁经过。
“小兄弟,麻烦给我三屉肉包。”老人说道,拿出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
小二点了点头,取出三屉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递给老人。
“多谢。”老人接过包子,对小二微笑致谢。
随手抓起一个包子咬了口,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抬头看向九歌,问道:“你在等我?”
“嗯。”九歌应声回答,他已经注意到这位光明大神官已经盯了他许久,也猜测得到老人是想问他的姓名和来历。
不过既然他主动开口,九歌也乐得顺水推舟。
“书院第九。”
听见“书院第九”这四个字,老人眼眸中露出一丝恍惚的神色,但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
“九先生在这儿等我,莫不是来赶客的?”
面对书院的九先生,老人自然不再是那个喝茶吃饭的普通老人。
他是光明大神官,做为西陵神殿最尊最贵的光明大神官,被囚禁十四年,依然拥有无数忠诚部属,便是掌教也不敢妄言诛杀,一朝发力便引发神殿惊天混乱,有史以来第一个成功逃离至幽阁。
“我要是赶你走就不会留你在这里吃东西了。”坐在卫光明对面的九歌平静地说道,“这里的包子不错,算是长安城里比较正宗的,吃完若是没其他事,就趁着我心情还比较好之前赶紧滚蛋!”
两个人都没有提及其他事,但九歌话锋却隐约暗含火药味不言而喻。
“呵。”听到九歌的话,卫光明也是淡笑一声,道,“这就是书院的待客之道吗?”
九歌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来长安的,只要通报前来,书院自然以礼相待,不过我又不讲‘礼’,夫子自己收徒弟都有教无类,但你不是客,自然就不用对你那么好说话,我现在没动手就已经很给你脸了。”
九歌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令人难以忽略的霸道。
卫光明闻言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能走,黑夜的影子还在长安。”
九歌也同样沉默,不置可否。
十五年前的某一天晚上,刚刚踏入天启的卫光明从神殿望向长安,看到了一抹黑暗的影子。
根据昊天不太明确的启示,当时的光明大神官无比确认,那是冥王之子,是永夜的幕后黑手,是昊天的敌人!
他传信威胁夏侯,让当时的夏侯领兵屠杀了宣威将军府满门。如若夏侯不从,那他就会将夏侯兄妹是魔宗余孽之事,公告天下。
被捏住软肋的夏侯不得不从,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在皇宫之中的妹妹着想。夏侯提起刀,召集了所有的心腹,亲手造成了那场血案。
事发之后,唐王震怒,他要神殿给唐国一个交代,于是不可知之地知守观观主亲自出手,将当时已是天启的光明大神官打落神座,废除了天启的修为。
神殿掌教亲手将之束缚在至幽阁,布下了樊笼。
当时的卫光明或许察觉了,可惜在至幽阁之中的他只能选择看着,无力阻止宁缺的逃脱。
夏侯事后或许也察觉了,他一路追杀到了燕唐边境,再次挥起屠刀,屠杀了边境的一个村庄,可惜他也没能阻拦宁缺的逃脱。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包厢内一片寂静,唯有包子铺的小二正在忙碌地蒸着馒头、灌汤包、羊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