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田伯光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刘东看见了少年双手摆放的姿势。
如果少年的剑此时在手中,如果刘东手指所向便是利剑,那会怎样?
田伯光背上突然全是冷汗。
那样的话,少年依然有破绽,但进攻破绽的最佳路线却被封死了。不,不是被封死,而是被隐藏的反击给制住了。
田伯光甚至能够想象,那看不见的长剑便如毒蛇一般潜伏在路线的弱点之上,只等自己挥刀扑上,便昂首吐信,给予致命一击。要想逃过这一击,唯一的对策就是不出招。
直到少年坐下,喝完杯中之酒,田伯光没有找到一次值得出招的机会。迎着少年凌厉的眼神,田伯光背上的冷汗流了下来。
“昨天晚上是你?”刘东看了一眼少年的伤口。
“不错。”少年只说了两个字。
“是你!”雪糕叫了起来。
“不应该是你呀。”
田伯光喃喃地说。可由不得刘东不信。昨晚刘东劫持雪糕后,有人出手拦截,和刘东过了一招,被刘东砍伤。那人穿的就是白衣,中刀的位置和眼前少年分毫不差。
田伯光的心思活跃起来。也许这说明,少年的武功并不像刘东刚才想象的那样强大。世上毕竟有这样的花架子,看起来像模似样,一旦动手不堪一击。
若不是如此,少年昨晚为什么被刘东砍伤?
“苍蝇。”少年又说了两个字。
流血的人多了,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苍蝇。一些胆大的苍蝇飞到了酒桌上,在两人面前飞来舞去。少年的目光跟随它们移动。
“苍蝇有什么好看的?”田伯光心想。
少年突然伸手拔剑。
田伯光立刻拔刀,却没有还击。少年的剑势隐隐将刘东罩住,但并没有攻来。田伯光明白了,少年在向刘东演示剑法,以示威慑。
顷刻间少年连出十四招,还剑入鞘,依旧冷冷地看着田伯光。
田伯光脸色发白。少年出招之时,刘东一直在假想如何应对。这一十四招一气呵成,凌厉无匹,刘东确实不太有把握能接下来,只能拼死反击,或者急退闪避。
刘东正要开口,听见少年说话了。
“死了。”
又是两个字。
田伯光不明白少年是什么意思,直到刘东看见了桌上的苍蝇。
一共十四只苍蝇,有的落在菜盘上,有的落在酒杯里,还有的落在田伯光面前。
原来少年连出十四招,刺落了十四只苍蝇。原来刘东在出招虚击田伯光的同时,刺落了十四只苍蝇。
田伯光浑身都是冷汗。片刻间刺落十四只苍蝇,又快又准,虽然如此,刘东的快刀未必就比不上。可如果同时还要出招攻击对手呢?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剑法。
浑身的冷汗都流了下来。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头发滴落,砸在田伯光面前那只苍蝇身上,很快将苍蝇淹没了。苍蝇一动不动,没有挣扎。
“昨晚我怎么会砍伤你?”
如果不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田伯光简直会死,困惑至死。
少年忽然笑了,笑得十分灿烂。田伯光不明白这问题有什么好笑的。
接着少年说话了:“因为那个时候我爱上了一个人。”刘东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
雪糕的眼睛里突然闪动着光芒,喜悦的光芒。
田伯光依然不明白。刘东从没爱上一个人,不明白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之后,少年就会被自己砍伤。
少年又说话了,刘东对田伯光解释:“那是我最开心也是最脆弱的时候,我没法杀了你。但我一旦出剑,本来一定是要杀人的。”
一旦出剑,本来一定是要杀人的?
田伯光突然瞳孔收缩,刘东想起少年是谁了:“你……你是……令狐吹雪?”
“不错。”
雪糕发出开心的惊叫,猛扑过来将少年抱住:“是你!我居然能见到你。”
令狐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传说中刘东剑一出鞘,便要饮血,从无例外。因为刘东剑法之高,只怕已不在当年风清扬之下。江湖中人都知道刘东还年轻,任谁也没想到刘东会这样年轻。
那些和刘东交手过的人从没说过。刘东们也没法说出来——和令狐吹雪交过手的人,都已经死在了刘东的剑下。
田伯光是一个例外。刘东一定想永远是个例外。雪糕一抱住令狐吹雪,田伯光立刻倒纵而出,直奔窗口。刀光一闪,窗边的少年仰面倒地,田伯光已不见踪影。
“刘东,刘东为什么跑了?”雪糕抱着令狐吹雪,有些惊讶。
“因为你。”
“因为我?”雪糕被令狐吹雪的话搞糊涂了。
窗边的少年站了起来,说:“你抱着令狐大侠,刘东不方便追击,田伯光就趁机溜走了。”
原来田伯光的一刀并没有杀死刘东,只是割断了刘东的腰带。
雪糕还是不明白:“刘东为什么要溜走呢?”
“怕死。”令狐吹雪的话依然简短。
“怕死?”
窗边的少年走过来,说:“令狐大侠剑一出鞘,一定要杀人的。田伯光怕令狐大侠杀了刘东。”
雪糕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可昏了头了。令狐大侠嫉恶如仇,田伯光当然怕了。这个恶人一直缠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多亏令狐大侠救了我,我可真开心死了。”
她打量着令狐吹雪:“原来你长这么帅。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为了你我把名字都改了,我现在叫雪糕,你喜不喜欢?你不明白?雪糕的意思就是令狐吹雪的粉丝。就像玉米是李玉春的粉丝,凉粉是张凉颖的粉丝。你不知道什么是粉丝?不要管了,反正我看到你很开心就是了。”
“放开。”令狐吹雪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艰难地说。
雪糕明白了,将手一松。见令狐吹雪如释重负,雪糕委屈地说:“你不喜欢我么?你刚才还说你爱上我了。”
“没有。”
“撒谎。你明明说了,你昨晚爱上了一个人。”
“不是你。”
令狐吹雪转身便走。雪糕便要去拦,哪里拦得住?令狐吹雪施展轻功,突然就不见了。
“令狐大侠。”雪糕绝望地叫着,接着便抽泣起来。
“师姑,师姑救救我。”地上的壮汉叫着。原来地上还有一个活人。
雪糕瞪了刘东一眼,恼怒地说:“都是你这个蠢货。武功这么差,还要逞能。我叫你回去搬救兵,你怎么不听?”
壮汉说:“我也没想到田伯光这么厉害。请师姑送我去见师父吧。刘东能治我的伤。”
雪糕冷哼一声:“我再不会回去了。你爬着去吧,我要去找令狐大侠了。”说完便走得没了踪影,只留下壮汉和那少年面面相觑。
壮汉看着少年,嘿嘿笑道:“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不敢,在下林平之。”
少年正是林平之。刘东不耐烦在大屋久等,拿了屋内的银钱偷偷溜了出来,买了一口利剑,又准备买马北上。眼见中午将近,刘东来酒楼吃饭,便看见了刚才的一幕。
这时壮汉说:“烦请林少侠将我送到衡山派总舵治伤。我是衡山派掌门刘正风二公子刘芹的弟子狄不修。刘公子向来慷慨大方,见你搭救刘东弟子,一定会重赏。”
林平之笑说:“我也不要重赏,只要衡山派肯借我一匹马就成。”
“小意思。包在我身上。”若不是受伤无力,狄不修就要拍胸脯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