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小路西泽最喜欢吃东陆的蘑菇。”罗兰自觉机智的得意起来,没有谁比他更懂自家小弟了。
正当他走到放有白菇的铁锅前,已经拿起汤勺时,罗兰忽然皱眉,放下了手。
“不对,好像记错了,喜欢吃白菇的应该是维洛萨,不是路西泽,哈哈,瞧我这记性。”罗兰挠挠头,豪爽的大笑后,转身走向另一锅炖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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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厚大衣忽然披在路西泽身上,吓得他立刻睁眼扭头看去,神色慌乱的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不许这么不成体统,如果困了就去帐篷里休息。”为他披上大衣的是一名高大英俊,金发飘扬的男人,他穿着黑色丝质长衫,高筒靴和大红缎长披风,上衣的前胸用金线绣着卡斯特家族的家徽,一把斜挡在盾牌前的断剑。
“维洛萨...”路西泽松口气。
无怪他这么紧张,实在是系统的隐秘和效果太超乎他的想象。
罗兰的想法在悄无声息间就被他改变了,甚至连其本人都没察觉到半点不对劲。
“随时记住你的身份,路西泽,我们不同于别的那些由乌合之众汇聚起来的冒险团,我们卡斯特家族是真正的帝国贵族,虽然时局不比往昔,但贵族就是贵族。”维洛萨·卡斯特总是板着张脸对路西泽说教,纠正他的言行举止,在他眼里,既然父母已经离世,大哥又不靠谱,作为次子的自己理应担起教育幼弟的使命。
“不要总强调这些嘛,维洛萨,这里不是帝国,用不着让小路西泽多清楚所谓平民与贵族的分别,”这时罗兰端着两个汤碗走过来,递给他们,“至于那些繁琐的礼仪,我也从来不喜欢,不还是一样在宴会场上混到了现在。”
“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卡斯特家族的长子是个没救了的粗汉,狂野的战士一家有一名就够了,可千万不能让路西泽也变成大哥这样,否则会被别人怀疑卡斯特家的家风的。”维洛萨接过炖菜。
卡斯特家族历史悠久,盛名远扬,是前代安本纳尔帝国皇帝达梅里亚大公的直属封臣,在第四次丁香战争期间,卡斯特家族一直是其主君,皇帝文森·席尔穆纳的忠实追随者,但在威斯克背叛,安本科斯特被洗劫,达梅里亚公国解体,丁香战争以月党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后,这份忠诚令卡斯特家族付出了代价。
罗兰·卡斯特从在丁香战争期间不幸遇难的父母,霍尔丹·卡斯特伯爵与艾格尼丝·多伊尔伯爵夫人手里接过的是一片为战争所荒废的土地,同时他还不得不向他法理上的新领主,卡斯特三兄弟的杀父仇人,继承了达梅里亚公国大部分领地的新帝国皇帝,威斯克大公洛萨·维森宣誓效忠。
不仅不能报仇,还得宣誓用卡斯特的剑保护他,年轻气盛的罗兰难以忍受这种屈辱,于是在继任宣誓的前一晚,他带着卡斯特祖传的佩剑来到威斯克大公的城堡,用‘碎心’的剑尖指向了他。
没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那是独属于罗兰·卡斯特和洛萨·维森两人的密谈,总之,最终的结果是慷慨的威斯克皇帝用一笔让世人咋舌的巨款买下了阿克罗姆顿伯爵领,这块卡斯特家族传承数百年,如今只是一片焦土的领地。
随即罗兰·卡斯特离开了他的故乡达梅里亚,离开了安本纳尔帝国,离开了西陆,带领自己的两个弟弟,带领仍然愿意效忠卡斯特家族的忠义骑士们以及丁香战争失败的流亡士兵们,加入了科琳驱逐绿潮收复东陆的圣战,并期望在这片四面环敌的土地上建立起独属于卡斯特家族的国家。
这无疑是一场赌博,罗兰·卡斯特以整个家族存亡为砝码的豪赌,如果科琳抵抗绿潮的行动失败,那卡斯特家族筑起的新城,毁灭在数不尽的兽人与地精的冲击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路西泽放下汤碗,忧心忡忡地说:“罗兰,我们真的要脱离联军部队,独自寻找战机吗?”
这是当下他最担心的事,他们本该在三天前就和科琳统率的边区领主联军汇合,可在途中发现了杜坎森主力军之一的行踪,由于来不及通知联军,罗兰也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冒险一路尾随至此。
这么做的风险当然极大,可只要他们成功不被兽人发觉,等到决战开始,卡斯特家族的重骑军就可以像匕首一样从背后刺穿杜坎·森军队的胸膛。
但如果失败···路西泽握紧微微出汗的手。
“路西泽...”维洛萨察觉到他的恐惧,脸上冰冷松动,正想说两句宽慰的话来,却被罗兰抬手制止了。
“路西泽,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也很清楚这样做有多危险,可我们现在需要的不单单只是终结威胁我们的绿潮,”罗兰说,“我们还需要荣耀,一份足以重新让世人认识我们,重新辉煌整个卡斯特家族的荣耀。”
“而在当今凡世,同挽救神人科琳的圣战相比,什么都算不得荣耀。”
路西泽沉默了,在前往东陆的路上,见风使舵的帝国领主们对他们的羞辱在原主记忆里依然历历在目,他也清楚卡斯特家族极需一份莫大的荣耀来重整声威。
“好了,小路西泽,你也别再多想了,快去休息吧,”罗兰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别担心,万一科琳联军真的颓势尽显,大哥我绝对逃得比马还快。”
路西泽没法再说什么,只好点头照做,于是在吃完炖菜后,他就起身离开篝火到帐篷里去了,这具十五岁的身体经受一路的颠簸,饶是他也实在累极了。
“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维洛萨在路西泽进入帐篷后,冷不丁的问。
罗兰叹口气:“怎么可能,如果事态真发展成那样,我会率领所有骑士厮杀到最后,争取能和科琳死一处,你就带着路西泽逃走,然后把幸存的人召集起来返回帝国,去多伊尔伯爵领。”
“不,我和你一块,让路西泽一个人回去吧,家族满门尽忠的荣耀和卡斯特家族遗子的身份,足以让努尔外公为他许下某位伯爵独女的婚约了。”
听到维洛萨的话,罗兰沉默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维洛萨微微一笑,捧起手里已经微凉的炖菜,结果刚入口,他就吐了出来。
“罗兰,你明知道我没法吃白菇。”维洛萨的脸色跟吃了羊粪一样难看。
罗兰转身就逃。
营地里又变得吵闹起来,远处孤狼长嚎,群鸦盘旋,夜风呼啸宛待血雨之殇。听着这些声音,路西泽躺在床铺上,沉默地翻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