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说歹说，众人才同意收拾铺盖去山下河边，住进赵平安的新屋里。这砖房结实，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关起门来还有自保的余地。

六婶子心中忐忑，抱着她的幺儿不住地摇，“平安啊，他们该不会真的来吧？”

“这也说不准！”张婶子道：“谁知道那群丧天良的会窜到何处去，胡山村人少，又是刚刚收了稻子，他们想要囤些吃的，咱不就是最好的来处么！”

“闭了你的乌鸦嘴！”张叔呵斥道：“没事去帮平安晒晒谷子！”

“是，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若便不去想。左右大家伙都不舍得这几担湿谷子，操那心作甚，人来了，要钱没有，要命就这一条……多大事！权当是来帮平安晒谷子罢！”王盘他阿娘戚氏倒是看得开，端着一个竹筐，慢条斯理地绣着手里的针线活。张婶子被张叔喷哑了嘴，此时却找了话头，说道：“王嫂子，你家盘儿听说要赎个伎儿？这事可真？”

戚氏瞄了她一眼，摇头，“说是来凤楼的头牌，就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狐狸精。盘儿心气高，想来也是个漂亮女子。这事他只与我说过一回，张嫂又是从何处知道的？”

张婶子便笑，“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可盘儿这事，你还得说道说道，若是真赎回来了，可不能当正头娘子……六嫂，你说是吧？”

“谁说不是呢……”六婶子没心思搭腔，一边喂幺儿吃饭，一边敷衍道，“还不若娶了你家柳儿做嫡妻呢！幺儿，来张嘴，啊！”

“呸呸呸！”张婶子连啐几口，坐在身后一直没做声的张柳儿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儿。

张叔道：“六嫂你也是，我家柳儿才十二……她兄长说了，等打完仗回来，为她从军中挑一个。”

赵平安坐在门槛上在磨剑，听张叔说完，摁着剑身的手不由颤了颤。他停了下来，看了过去。

张宝应战死的事，他不知怎么跟张叔张婶开口。陆六原本要送来的抚恤，也被赵平安从名单里划掉了。这一家人，张叔懦弱，张婶子乖张。但人间百态，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山里乡民。他们也有他们所珍视的，所想要付出的，而张宝应，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这事，他不知该怎么瞒下去。有好几回见了张婶子，赵平安都想跟她说实话。可话到嘴边，就想起张婶子要为张宝应盖新屋子娶媳妇的希冀模样，让他忍得心疼。

“平安啊……”戚氏转过了头，问道：“你与盘儿常在一处，对于那来凤楼的妙娘子，你知道多少？可不要瞒着婶子！”

赵平安没回头，拿起剑来比划，“人见过，挺漂亮的，不过听说要花四百贯赎身。”

“四百贯？”屋里一阵惊呼，张婶子一拍大腿，“有这钱，娶谁娶不着？怎就要去赎个青楼女子？”

戚氏的脸色显然变得很难看，她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嘴里骂道：“这没良心的畜生！上上回回家，就给了我五贯钱！我道他这半年去了哪处，挣不挣钱都是次要，能平安回来我就心安，可没成想，他是攒了钱要做这事！不行，我得去寻他，问他个明白！”

说罢，就丢下竹筐子要起身，赵平安刚想阻拦，却见院门外一闪，进来了两个人。

身旁趴着的毛团子顿时警觉了起来，昂头龇牙咧嘴，定睛一瞧，却是王盘与妙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