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杂沓山岭,若从天上望下,倒也似碧涛泱泱,浩瀚无涯,却是没有半点人烟,令人心生无穷寂寥。
孙友坚本就是戮族的气运童子,性子也是极为深沉,平日里多是沉默寡言,虽是申请的单独驻守,反而感觉极为自在,每日除了巡防,便是修习刀经,御刀之法倒也进境极快。
直到这一日,数百天魔眷属堕天而来,见到一位蕴气悠悠踏空迎了上来,同时手里还执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灵器之刀,魔瞳之中尽是不能置信的神色。
什么情况?区区一个蕴气九层,胆子居然就这么大?
刹那之间,这片荒山野岭的上空,已然化为了血红的世界,道子执着寒刃,眸光沉稳而淡漠,悍然向着数百天魔眷属倒冲而去。
铮!
平静而无悔的刀光,极尽曲折婉转,宛若历劫而重生,自有明艳动人的天真烂漫。
浮光掠影,如梦如幻,好似万千星辰突然绽放出光芒,静静而坚定地驱逐着沉沉夜色,直至自己亦被天光所取代。
眷属为天子所御,同样可掷命于劫,汹汹的魔气当即爆发开来,魔吟漫天,化为数张罗网,乌泱泱席卷而来,一时间魔气乱涌,天地中的宁静荡然无存,魔气冲天而起,彼此交织勾连,如潮水般荡漾起伏。
有杀尘气惑乱其心,有红尘烟引人堕落,有净尘意渡人入圣……诸脉若尘魔妙行云流水般飘拂了过来,似奏起美妙天籁。
漫天烟尘盈盈生光,自有妙相,似是飘飘渺渺,只是个中危险远超常人想象,便是镇落凝真都够了,何况区区一个蕴气。
孙友坚面容之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他的灵台之中,也感觉一阵清寒若冰的孤寂,仿佛绝岭上的梅花,虽是盛开,却不知为何,虽是零落,似无任何意义。
“我究竟为什么而挥刀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曾经的白骨天命平静地挥着刀,默然不语,哪怕魔妙仅差丝毫便可触及他的道体,身死道消只在须臾之间。
为了什么样的理由,我居然愿意离开原有的命运轨迹,来拼命厮杀,来呈艳于劫?
是为了不被下渊抛得太远么?那下渊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是那些背过的文课么?那些先辈的人道之诚,是真的么?
是金玉麒麟笑着诉说,那没有妖魔的天地么?活灵活现,就像他曾亲眼见过一般。
……
面对与天魔眷属的争锋,孙友坚不但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反而从心底升起希望,他想问问自己,问问自己手中的刀,恍恍惚惚,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模模糊糊。
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疯魔尸鬼执着刀,秉着勇,悍然一刀斩出了生路,于灵尊的手中抢出了他和龙下渊。
“疯魔尸鬼为什么不怕?是天生疯魔?还是心有尺,手有刀?”
孙友坚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迷茫,等他回过神来,数百天魔眷属已经尽数为浑浑刀光所卷,化为了血水齑粉,洒在了天风之中。
我的刀呢,我的尺呢?孙友坚眉头一竖,旋即失笑了一声,也许这场劫争可以给他答案。
他俯首看了看下方那片荒山野岭,脑海里忽然冒起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这些地方看着荒芜,也许,可以种点菜!”
摇了摇脑袋,将这个有些荒诞的念头丢到了脑后,孙友坚拿出了计功牌自行登记起来,“斩天魔眷属五百六十三……”
……
诸位妖圣立在妖云之上,落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旌旗,悍然立在天地两间,其色一面玄黑,一面赤红,似是有无穷的铮烈,呈于天地之中。
盈盈祥和之气萦绕四下,映照虚空,战韵与祥和融为一处,似是令得天地乾坤一片明亮,再无一丝阴霾。
“不想是她来了,不想佛鬼之性,战和之韵,已经被她融为一体,果然不愧为曾经的双英之一。”
第一明凰凤目微眯,不由得轻轻颔首。
煌煌鬼军列阵于鬼雾之上,似有铿锵杀烈,更有锐利锋芒,战气已然直冲霄汉,仿佛天地之中,仅剩下了铁与火的颜色,绘为一幅杀伐画卷,无论是圣是尊,只要被卷入其中,便会被截断了春秋中的未来,也失去了无限的可能。
迦云真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扯了扯,面容上多出一抹无奈,“都说双英克制于我,虽然是无稽之谈,偏偏从来都是如此,那金玉麒麟当真是不放过任何的胜机。
我都不知该说他无聊,还是该说他谨慎。”
“昨日见了妖军戾煞之威,倒是令我见猎心喜,正好,我这鬼军亦有至诚杀伐,不知可有妖圣敢带军前来与我争锋?”
沈采颜出声幽幽冷冷,檀口吐出冰冷的兰息,此时的她已经褪去了佛母之姿,化为了鬼母之形,周身尽是赤鳞一般的红莲之甲,赤足踏在虚空中,如同修罗红莲正静静盛放。
一种斩尽不服的汹汹杀意,当即出现在诸圣之前。
她的凤目微眯,她要趁这个机会放出后羿神魔的鬼身——宗布,以“破妖”之性来一窥戾煞妖军和妖云的虚实。
“也好,沈采颜你既是无间佛母,也是当年的玉诡,万妖丛林的因果也是因你而起,你能来西极人妖劫争,也是因果相缠的一部分。
如今,万妖军的故人也仅剩我了,若是做得到,由你来取了我的性命,也是快事一桩。”
迦云真喟然一叹,不过面容上却是古井无波,平如静湖,旋即妖师昂起了头,平静地看向沈采颜,淡淡出声,“有时候,我甚至都分不清我到底该更恨你一点,还是更恨默舒一点。”
沈采颜微微侧过头,瞥了瞥后方岿然不动的千丈神魔,嘴角已经弯起了若有若无的弧度,似在笑,似在嘲……
“到了如今,更恨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迦云真,妖师,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