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婶子就是勤快,这么早就让你过来送腊八粥,这是知道我今年还一口没喝啊。”
二麻子嬉笑地说完,用手朝网兜里的饭盒一摸,顿时惊道:
“哟,还热着呢,庆子,快,咱俩别辜负了咱婶子的一番好意。”
徐庆嫌弃地看向二麻子,“麻子哥,你感冒可没好,说话注意点,别唾沫星子乱飞,把我和三虎子传染了。”
二麻子用手摸了下鼻子,赶紧掏出手绢擦拭,紧接着就跑出办公室,去食堂大早上拿勺子去了。
五分钟后,徐庆和二麻子喝着三虎子母亲大早熬的腊八粥,围着炉子,跟三虎子闲聊。
三虎子抽着烟,坐在一旁道:
“庆子,猪崽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来之前,我刚问,没啥大问题,就是价格要的高了点,西郊那边几个养殖场都说能匀几头出来。”
三虎子哦了一声,暗暗思索起来。
徐庆吃着腊八粥,扭头道:
“三虎子,你猪圈围墙砌的怎么样了?”
“快成了,砌好三面,就差最后一面。”三虎子应声道:“过几天就能齐活,里面我正寻思着买几张石棉瓦依着围墙一搭。”
二麻子接茬道:
“三虎子,脑瓜子可以啊,石棉瓦不错,我们院前段时间屋顶被雪压塌的老龚,图个省事,买了四张石棉瓦,沿着屋脊,铺在了窟窿上。”
三虎子问道:“效果怎么样?”
二麻子捂嘴咳嗽后道:“效果好啊,昨天下午又塌了,石棉瓦摔下去,都没怎么碎,就边角磕碰的有点严重,倒是那屋顶,不好好修葺,怕是老龚过年晚上连灯都不用开了,抬起头就能就着月光吃年夜饭。”
徐庆没理会二麻子的贫嘴,吃完腊八粥,放下勺子,向三虎子道:
“打算用石棉瓦?”
三虎子抽烟点头,“我觉着那东西挺好,一天功夫我一个人就能把棚子搭起。等一开春,就能开始养猪。”
徐庆闻声嗯了一下,既然三虎子这么决定,那他就没必要发表意见。
大寒早上,天气冷到极点。
可谓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间。
也是一年里,最后一个节气。
三虎子把徐庆和二麻子叫到他在地里建的猪圈跟前,让帮忙看看,怎么样。
一米多高的砖墙,除了留出的大门,绕成了一个圆圈,将半亩多地圈了起来。
徐庆和二麻子都穿着军大衣,站在刚盖成的猪圈内,感觉还不错。
虽然只有围墙和石棉瓦搭的棚子,可再装上一溜猪槽,养猪是没啥问题的。
二麻子扭着头,左瞅瞅,又看看,叼着烟卷道:
“三虎子,你这前前后后没一个月时间吗?这就盖好了,果然是家里有地,干啥都快。”
三虎子听见二麻子的调侃,脸上露笑道:
“二麻子,要不你来养猪,我帮庆子,咱俩换换怎么样?”
二麻子直接晃头,“算了吧,我媳妇在红星轧钢三厂上班,才不会跟着我跑这郊外养猪,我一个人哪成?”
徐庆见二麻子如此说,笑了笑,没言语。
他知道二麻子压根从没没动过想要养猪的心思。
养猪看着简单,可养一头跟养十头完全不一样。
吃不了苦,受不了猪骚味的人,干不下一个月就得撂挑子。
二麻子倒不是完全不能吃苦,不管怎么说,在三厂的时候,车间里一呆十几年,也没见抱怨。
但问题是,跟三虎子比,还是差着。
三虎子是从小就吃苦受罪,年轻时候因家里成分的问题,在城里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城里没单位接收,想进工厂上班,也没一个肯要。
倒腾过二道贩子的营生,买过卤煮,开过修车铺。
没有什么事没干过,没什么苦没吃过。
再加上,家就在郊外,他白天养猪,吃饭回家有他母亲做。
而且他母亲偶尔还能过来帮衬帮衬。
这是二麻子不能比的。
其实,这也是徐庆选择让三虎子养猪的一个很大原因。
各种便利,只有三虎子有,二麻子就算是想养,也没三虎子便捷。
更何况,二麻子这几年对四九城附近的几个乡镇公社,以及下面的农村,都跑熟了,从公社書記到一些村的村民,都认识。
真要是养猪,徐庆也不答应。
他好不容易带着二麻子下乡两年多,培养成了左膀右臂。
收粮收猪都很娴熟。
总不能重新再来一遍吧?
徐庆吐出嘴里的烟,连同嘴边的冷空气吐向远处,转身朝三虎子道:
“明年开始?”
三虎子思索道:“还是早点开始好,猪圈有了,总不能闲置着,猪崽要是这几天能运来,我就动手养。”
徐庆点点头,想了想道:“我联系联系。”
转过天一早。
徐庆到肉联厂后,用办公室的电话,给西郊那边几个养殖场沟通了一下,说现在就要猪崽,能不能今天就拉。
对面几个养殖场考虑半响,想到徐庆跟农业.部那边人熟,提出要求,他们也不好拒绝。
再者,之前也答应了没问题。
就是时间上突然提前,一下有些不敢轻易做主,便赶忙向上面汇报了一下情况。
得到批复后,打给徐庆,经邮局的转接后,道:
“徐厂长,你下午可以派人过来拉猪崽。”
下午,天空飘起雪花,徐庆写了封信,盖了厂里的公章,交给三虎子道:
“你拿着信过去,上面有我肉联厂的章子和我的签名。”
三虎子接过信,看了一眼,折起来,收进怀里,见二麻子不在,问道:
“二麻人呢?”
徐庆道:“一早下乡收猪去了。”
三虎子哦了一声,转身走出徐庆办公室,往西郊过去。
天即将黑的时候,三虎子冒着雪,一脸兴奋地回来了。
下乡的二麻子也回了肉联厂,跟徐庆连同厂里饲养车间的四名工人,把今天刚拉回来的六头大黑猪,关进饲养车间的猪舍后,就跑去三虎子那边瞧去了。
徐庆没跟二麻子一块过去,他有事情要处理。
元旦那天,肉联厂原本应该给红星轧钢三厂和五厂宰杀的羊,因为两个分厂元旦放假,他也给肉联厂放了一天。
导致那两只羊,一直没宰,也没送过去。
今天早上,两个采购员今天说,明天他们就过来拉。
徐庆得去屠宰车间,瞧瞧两只羊处理好了没。
别明天一早,人家过来,羊还咩咩地叫,那就麻烦了。
徐庆走进屠宰车间,闻到了浓郁的羊肉膻味。
“惠师傅。”
徐庆喊了一声,端着茶缸的惠德海,忙应声道:
“厂长,你怎么过来了,羊刚杀,这时候味最重,咱们出去说。”
徐庆笑着道:“没事,惠师傅,两只都杀了吗?”
“杀了,我那几个徒弟正在剥皮。”惠德海抿了口手里茶缸内的热茶道:
“厂长,两张上好的羊皮啊,要是做羊皮袄,一冬天绝对暖和。”
徐庆应声笑道:
“惠师傅,喜欢的话,送你一张。”
惠德海受宠若惊道:“厂长,使不得,我这把老骨头,穿不住。
您自个留着,我特意叮嘱我那几个徒弟,剥的时候,千万别忙,小心地剥出整张的,不管是做羊皮袄还是卖钱,都成。”
徐庆掏出烟,递给惠德海一根道:
“惠师傅,我请你来,真是太对了,您这尽心尽力的,是个好师傅,你那几个徒弟跟着你,以后他们带了徒弟,肯定也是当师傅的一把好手。”
惠德海仰头大笑道:
“厂长,您这是抬举我了,我不敢说我是好师傅,但我对我那几个徒弟,手艺都教了七八成,剩下的,他们自己悟。
这也算是我当师傅的,教他们的最后一点,啥手艺,不能光想着学,也要自己动脑子摸索。”
徐庆赞同惠德海的话,点头示意没错。
手艺这东西,学归学,可要是自己不钻研。
那永远也学不精。
徐庆侧目朝车间里面探了两眼,见惠德海的几个徒弟,正忙碌着,便道:
“惠师傅,我就不打扰您跟你徒弟们了,等下你们忙完,早点下班。”
惠德海应了声好。
徐庆便转身离开车间,走出肉联厂,朝三虎子猪圈那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