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大臣都知道赵柽的后宫一直没分高下,之前人少,未登极时也就那样了,若是称帝之后,纳入人数增多,再无正阳宫主,可就于礼不合,也无法向天下宣告。
于是,朝上朝下,各路安抚,都请帝立后,上书朝廷。
这一朝承接了宋时的文官敢言传统,皇帝的家事也敢管一管,毕竟开朝以来就这样。
当然,其中也可能不少人暗通款曲,相互勾连,想要达到某些不可告人之目的。
因为各地奏折之上,包括朝堂大臣的晋言,十有八九都是倡议立祝氏女子为正宫。
其中列出的理由无非就是出身最正,最有才名,育有皇长子,剩下的就是各种贤良淑德,识大体,有见识类的吹捧。
而其她几人除了折寒梅外,再未被提到,毕竟剩下的出身不能与祝秀娘相比。
至于萧敏身份虽然最高,但为异族,无论如何都是主不了正宫的。
剩下一二成的大臣折子,那么小半成是举折寒梅的,余下者只建立后之事,并没有请择提举哪位。
傍晚,赵柽在殿内将手上的奏折全部摔在地上,冷笑道:“干什么?他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柳随云在前方笑道:“陛下何必动怒,折子里所说所言倒也不错,祝妃却是出身最好,也最适合为后的人选。”
赵柽闻言哼了一声:“胡说八道,岂能以出身立后宫?贞娘出身怎么了?莫非不是良家女子吗?寒梅出身如何了?世代将门,世代忠良,元镜出身怎么了?河西之族早融于我华夏,都已不算异族。”
“这个……”柳随云道:“陛下还是莫再生气,伤害了龙体不好。”
赵柽扬眉道:“我并不是气他们这些动作手段与勾打连环,而是他们话语之间,其心可诛,什么叫育有皇长子?熹儿怎么就是皇长子了?那诤儿是什么?”
柳随云倒是与回鹘一脉相近,毕竟认识丽雅娜扎在前,又一直驻守青唐,有些无奈道:“陛下,他们会不知道吗?都是站在士族那一边,众口铄金,各处呼和,天下百姓哪知详细,最后哪怕不是真的也会变成了真的。”
“我还没登基呢,居然就开始谋画这些事情,真当这几年国内太平,我不会拿他们开刀?”赵柽眯了眯眼。
“陛下,时机未熟啊。”柳随云苦笑道。
“我知道未熟。”赵柽一甩袖子:“但想要通过立后之事,先占据正统名义,想也别想。”
“陛下,那就真不立后了?可挡不住人言汹汹,多则恐生不恭啊。”
赵柽瞅他一眼:“暂时空悬起来,拟旨出去,不是不立,容后再说,对了,青唐那边此刻如何,太上皇那里可有动向?”
柳随云道:“臣也正要禀告此事,那边如今热闹得紧,皇子皇妃们都回东京后,臣有意松懈青唐各府看守,便各种动作出来,后来南面诸国主押到,更是私下勾连,时不时来往密信之类物件。”
赵柽摸了摸下巴:“叫他们快活几年,人不能没有梦想,没有梦想和咸鱼又有何区别?尤其太上皇工于乐画才技,想法天马行空,若直接绝了他的念头,岂不要命一般,那倒是我不孝了,一点点来好了,叫太上皇有些事情做总好过无所事事郁郁寡欢,到时慢慢知道无望,最后没了念想再接回京城,还是要与圣人团聚才好。”
柳随云行礼称是:“陛下,那一切还依当初所计行事?”
赵柽微微沉吟:“如今看到这些立后的折子奏章,那时所计怕是有些心慈了,沉疴当下猛药,待我再思索一番,既然要做,就不妨做一遭大的……”
柳随云闻言心中一颤,赵柽做事极少言大过空,无论行政事还是用兵时,一旦真的说出这等措辞,那么肯定就要有石破天惊的动静,只是赵柽此刻不说,他也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梦舒,你说倘有一天,朕忽然与天下士族,地方百官,朝堂文武,一一做对,会如何呢?”
“啊?”柳随云立时一惊,这是想要干什么?难道外面没了对手,就要在内部寻找对手吗?这不是单单想要除弊诛贪那么简单啊,之前布置,没有这些,不过是绝逆患,清硕鼠,正朝纲,可眼下这话……
“陛下,虽然陛下英明神武,可是天下士族与天下官员何其之多,相互勾结,陛下如果抽丝剥茧,哪怕一丛一丛解决,也都无人敢语,可是一起对上,朝野军中皆有皆是,这,这恐怕……”
“他们人很多吗?”赵柽微微露出一丝不屑笑意:“朕的人更多,这天下的百姓,都会与朕站在一处,与朕一起战斗!”
柳随云闻言愣了愣,感觉一股凉气都背后升起,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赵柽却挥了挥手……
几日后有雪,东京城在大雪中衬托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赵柽在楼上和萧敏看会儿雪景,然后道:“左右今日无事,去书院那边瞧瞧。”
两人下了赏景楼,也不坐车辇,而是在雪中漫步,朝着北面宫城门走去,这边出了门就是艮岳,皇家书院就建在原本那块巨大的磐侯石旁。
走了好半天,这才进入艮岳,雪已经小了下来,由鹅毛大雪变成了稀薄雪花。
此刻正直间休,学院里的学生们多在外面玩耍,若是平时天冷就都蜷在塾舍内了,可因为下雪,有了玩物,纷纷跑出来堆起雪人,打起雪仗。
赵柽两个没往天字班地字班那边去,就在元字班黄字班这边瞧看,看大孩子玩没什么意思,看些小童才更有趣味。
萧敏眼睛在寻找小赵悦,赵柽往不远处一努下巴:“在那边呢。”
萧敏瞅过去好奇道:“那么多小孩,在干什么呢?”
赵柽摇了摇头,背着手往过走,萧敏急忙跟上。
就看几个小童正捏着雪团,往一个小女孩身上打,旁边的小童们在看热闹,还有叫好的。
小女孩躲来躲去,却不料脚下一滑,扑倒在地,立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赵柽见此情景不由脸色阴沉下来,那几个打人的小童为首的正是小赵悦。
她这时穿了件小绿袄子,两个腮帮鼓鼓,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伸手指着滑倒在地的小女孩道:“段灵儿,我们都答不上先生的问题,你凭什么答上来?”
滑倒在地的正是段灵儿,去年南征归来,王若初、段思嫣,还有段易长都跟着来了东京,段灵儿便被赵柽叫来书院读书。
“我,我会自然要答。”段灵儿边哭边道。
“会也不能答!”小赵悦叉腰道:“你答了,先生夸你聪明,我们不全成了笨蛋?而且你姓段,我可不知道朝中有姓段的大将军大官,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还不从实招来!”
“我,我……”段灵儿闻言哭得愈发伤心。
旁边的小童此刻纷纷跟着附和。
赵柽深吸了一口气,萧敏看他脸色难看,不由急忙道:“陛下,我去劝……”
“不用你!”
赵柽几步上前,那些小童闻声都望过来,他们都认得赵柽,立刻吓得不敢再说笑,仿佛鹌鹑一般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你们怎么……”小赵悦觉得气氛突变,急忙回头看去:“啊,爹……”
爹爹二字还没全叫出口,就被赵柽给倒拎起来,照着屁股就是一顿胖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