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问出了在场每位少年的心声。
朱大夫见少年们翘首等待自己的的回答,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原封不动地用当年师父的话回答道:“当然有咯,相传当年我们南楚的国教天玄宗就有仙人坐镇,只是我等太过平凡,无法接触到罢了。”
说罢朱大夫眼中的追忆之色散去,年至暮年的他,见过人世沧桑,已然冲淡了他对神仙的幻想,话锋一转,沉声道:“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哪怕是这种上品灵药也不例外,何况人妖本就殊途,他没有任何药物辅佐,便吞下了这等药性凶猛的妖丹,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至于他究竟能否活下来,那就得听天由命了,全靠他的个人造化了。”
小鱼儿生平第一次对这个世道心生强烈的不满,为什么像赵大哥这般心地善良的人,要遭受这般悲苦的命运,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富人们,却一个个活的滋润无比,他觉得这很不公平。
但小鱼儿终究只是低贱的乞丐,哪怕有再多怨言,又能如何呢,也只不过藏在心中罢了。
朱大夫见他们神情沮丧,不由安慰道:“你们也别太伤心了,谁说这家伙就熬不过去了,你们可知你们的赵大哥有多了不起。
你们瞧他双眼紧闭,可见他处于一种半晕半醒的状态,那痛苦万分的煎熬,寻常人估计难于忍受,恨不得求死解脱。
哪怕生不如死,你们的赵大哥也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
他在坚持,你们怎就泄了气呢?
你们更应该信任他,相信他终会醒来。
而且他一旦醒来了,更会因祸得福,有一番脱胎换骨的造化。”
朱大夫的一番话,如漫漫寒夜后的破晓曙光般,令人重见光芒。
朱大夫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丢给名叫当锋的少年,道:“你这毛小子磕起头可真不要命了,进门二话不说,便不停地磕头,口里一直念叨着救救我师兄。
老朽可不像那些没医德的无良大夫,要往死里磕头,实在怕弄出人命了,才敷衍了事地跑一趟。
这瓶里装的是活血化瘀的凝膏,敷抹在你的额头上,只需一两日,即可消肿。”
可话音未落,当锋便将攥在手心的瓷瓶还给了朱大夫,倔强道:“我头硬,磕不疼,只要能救师兄,就算磕死了也不要紧,我这命本就是师父拿命换来的,还给师兄也是应当的。这药得花钱,我不要,钱还得留着请更好的大夫给师兄看病。”
“郑当锋,说什么胡话呢!”一向温婉的庄椿蓦然呵斥道。
朱大夫亦是气不打一处来,吹鼻子瞪眼道:“还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虽说老朽无法救你师兄,但老朽敢断言,连老朽都束手无策的病,哪怕你寻遍汝云城所有大夫,只是把钱糟蹋了,结果却是一样无计可施。
那些钱是你们赵大哥拿命赚来的,这般白白送给了那群庸医,难道就不觉得花得心疼,花得冤枉?
再说了,老朽我何曾说要收你钱了?”
“这药老朽不收钱,连此番的出诊费也一并不收,而且还免费写一张药方给你们,虽既不能治标,也不能治本,但多少可减轻他的痛苦。”朱大夫又将瓷瓶塞还少年手中,然后望了眼满院的衣衫褴褛的少年们,面露无奈之色,一边写着一边语重心长道,“近年来,汝云城天灾不止,尽是苦了平常老百姓,今年冬季尤为寒冷,难熬得很,钱省着点花,总归是好的。”
“朱大夫,这……”庄椿儿欲言又止,但一想到大伙的处境正如其说言,便也不矫情,敛衽一礼谢道,“朱大夫的恩情,我们必将铭记于心,他日再做报答。”说完,又扯了扯身旁的郑当锋,道,“当锋,还不谢过朱大夫。”
少年虽倔,但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正摆好架势准备谢恩。
不料,却被朱大夫一把给拦下了,后者戏谑道:“怎么,你又想磕头?”
郑当锋摸了摸脑袋,若有所思,然后学着椿儿姐先前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敛衽施礼。
朱大夫见此,不禁哑然失笑。
一直愁苦着脸的庄椿儿,也难得的欣然一笑,轻声对少年说道:“当锋,这敛衽之礼,只有姑娘家才可施。”
倔强少年闻言,脸蛋霎时涨红,扭头跑进了祠堂内。
一阵大笑后,朱大夫将两张纸递给庄椿儿,并交代道:“这张是药方,其中的药草皆颇为便宜,只是这汤药极苦,难以下咽,加了一味略微贵了些的药引,至于如何取舍,还需你自己抉择。另外一张是煎药之法,若你不识字,你便听我讲,你只需用心记下即可。”
少女摇头示意不用,且说道:“家父生前是私塾的教书先生,椿儿自幼便随家父习文识字,平日闲暇时,青寒哥教这些弟弟拳脚武艺,椿儿则会教他们识些简单的字,或是教他们书写自己的名字。”
“难怪你瞧上去,知书达理,颇有淑女闺秀风范。既然你识字,也省得老朽麻烦了,时辰也不早了,老朽也该回去了。”朱大夫告辞道,着手准备收拾药箱离开。
小鱼儿上前忙帮,“朱大夫,我俩同道,这药箱我来背。”
朱大夫见少年一片好心,本不想拂他的意,但身为大夫,自是懂得望诊,观少年气色,便知他体虚气短,怕是多日未吃过东西,正欲婉拒。
不料庄椿儿开口道:“朱大夫这天寒,若不嫌弃,你们不妨喝碗热粥暖暖身子,再走也不迟。”
朱大夫也不客气,笑道:“你这一说,老朽还真有点饿了,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
然后又对小鱼儿说道,“小子,老朽的药箱可重了,喝饱了才有力气背。”
小鱼儿明白朱大夫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鱼儿一喝完,庄椿儿又给他舀满,一连喝了五碗,实在喝不下了,庄椿儿才放过了他。
不过小鱼儿喝五碗的工夫,朱大夫才喝了一碗。
在此期间,庄椿儿曾劝小鱼儿留下来。
但小鱼儿心中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一直犹豫难决。
庄椿儿见状,也未强求,只是对他说,以后若是实在饿了,便来这里,虽说吃不少什么好的,但至少可以喝上几口清粥,填填肚子。
临走之前,还给了小鱼儿几粒碎银,说是为了报答他拉赵青寒回来的恩情。
那袋挑战赢回来得赏钱是小鱼儿带回来的,分量有多重,他比谁都清楚。
之前请大夫便花了不少,之后还要给赵大哥买药,恐怕也所剩不多了。
庄椿儿给他那些碎银,比重不小。
虽然身无分文,但小鱼儿却绝不是个贪心的人,他知道这钱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不让自己饿死的救命稻草,但他也知道,这些钱对于祠堂里的孤儿们而言,亦是如此。
最终小鱼儿只是挑了其中两粒较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