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九走了。
御剑而来,乘风而归。
蛇妖自然也被带走了。
这位来自清平山的道人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后会有期”。
顾无愁没有阻拦。
因为就连嫉恶如仇的老王在听到燕惊九这名字后,竟也安分了下来。
像老王这般性情刚直的热血男儿,想必是不会因为一点权势就畏惧退缩。
更不用说老王的肩膀也被燕惊九所伤。
顾无愁遥望天边那道纤细的银白,忽然说道:“可信吗?”
他显然已看出老王心中别有念想。
就这么放燕惊九离开,与老王平日的行事风格不符。
王老汉道:“既然他是燕惊九,那就可信。”
顾无愁道:“当真?”
老王苦笑两声,道:“掌柜的果真少闻世事,连燕惊九这名字都不认得。”
顾无愁不以反驳,解释一句:“我第一次来苍山州。”
老王叹了口气,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说道:“燕惊九这名字,可以直接代表清平山,这一点毋庸置疑。”
定江刀缓缓滑回腰间刀鞘。
老汉收起刀,敛起外放的真气,语气有些遗憾,“虽然很想就地斩了那蛇妖,但既然清平山插手要掌管此事,似乎也没别的法子。”
顾无愁意外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是那种什么都不管的人。”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不管他是燕惊九还是燕惊十,都一定会要他在这里给个说法。”
老汉淡道:“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他是无愁当铺的人。
是客栈的主要经营者。
他的立场不再那样纯粹,做起事来自然也不能完全不顾后果。
顾无愁看着王厚甫。
这位年长的流浪者想必早已习惯只身闯天涯的生活。
他能够理解,那种做人做事全都只代表自己立场的感觉,那是真正的自由。
顾无愁叹道:“这么说来,倒是我们连累你了。”
“哪里的话?”
老汉端正神色,否认道:“既然我已是掌柜你的人,自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理所当然,哪来的什么连累不连累?况且他搬出燕惊九的名字来,就是以清平山的信誉为担保,算是可信。”
顾无愁闻言笑了笑,也不说什么。
临夏微暖的风吹卷过来。
地上白骨咔咔作响。
顾无愁与老汉望着燕惊九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蛇妖之事,姑且算是告一段落。
那位清平山的道人临行前,以燕惊九的名字起誓,表示蛇妖一定会被诛杀。
用老王的话来说,就是燕惊九这三个字代表了很多。
应该值得信任。
而无论如何。
临山城的孩童应该不会再失踪了。
最根本的目的已经达到。
顾无愁吹着风,伸了个懒腰,扭头对两个孩子说道:“回去吧。”
楚解和柳若儿顿时生出力气,从地上蹦了起来。
这三个字简直是他们今天最想听到的话。
他们早就想回去了。
……
……
高山。
云雾弥漫的高山。
崖壁间掠过数道剑光,交错频闪,各自耀眼。
楼阁与平台分散于山间各地,身着青衣的人们走在上下山的道路上,时不时望一望远方,把这只有高处才能欣赏的美景纳入眼帘。
人群谈笑之间,有道罡风自云海中掀起,扶摇而上,吹散四周的薄雾。
最终卷起罡风的飞剑骤然停止,落在临近峰顶的一片崖坪里。
崖坪内只有两位清平山的道人在看守,他们背后是一座黑漆漆的山洞,从外向内看时,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
燕惊九收起飞剑,来到那两位道人面前,使唤了一道眼神。
两位道人顿时心领神会,各自退开一步,让出道路。
燕惊九走了进去。
他每走一步,内壁两侧的火把就会被点亮。
直到他走到山洞的最深处,清亮的脚步声才停了下来。
黝黑的铁栏阻挡在燕惊九的面前,将他与监牢内的人隔断。
淡蓝色的光幕则在更前方,如同一面墙,挡在更前方的位置。
燕惊九在监牢前停下时,监牢内的一名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她露出一张满是疲倦的,备受折磨的脸,眼神黯淡无光,仿佛瞎了。
燕惊九就站在她面前,而她却好似没看到这个人,独自一人沉浸在悲伤中。
燕惊九复杂地看着这名女子,轻拂衣袖。
一条小蛇被他从袖口里丢了出去。
小蛇穿过光幕,被丢入女子旁边的监牢之中。
而后监牢大门自主关闭,并在铁栏之上附着一层玄妙的道法。
任何想要尝试离开监牢的生物,都会被这层道法施以雷劈之刑,其霹雳钻心之苦痛,绝非寻常人所能承受。
小蛇落在冰冷的地上,逐渐幻化出方才的模样,还是格外虚弱,连头都抬不起来。
旁侧监牢的女子却忽然醒过神来。
她的眼中生出几丝光亮,猛地转过身,隔着一面墙,嘶哑地呼唤道:“墨儿,是你吗,墨儿?”
蛇妖听到女子的声音,浑身抖了三抖。
它虽然虚弱,却还是吐出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霍然间,女子好像忘记自己的疲倦与伤势,用力敲着墙,喊道:“我是娘亲……我是娘亲啊,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这些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