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有什么好忌讳的！”百里归鸿不改笑容，又一把拉住谢其微，“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吃早膳呢吧？正巧我也没吃，刚才让人煮了碗面，使君不嫌弃就陪我吃两口吧！”

没过多久，僮仆就端着食盘来了。

热腾腾的宽刀面放在两人面前，用最普通的发面揉制，撒上姜末、胡椒、葱花，这就是百里归鸿今天的早饭。

这不是谢其微第一次跟百里归鸿一起吃早饭，也因此他知道百里归鸿虽居高位、权倾天下，但百里归鸿并不是一个喜好奢侈、铺张浪费的人。相反，他很节约粮食，从不穿绫罗绸缎，府中家眷用度也是能省就省，他把一心都扑在政事上。

百里归鸿坐到如今的高位，并不只是为了一己权欲——这也是谢其微为什么一直追随他的原因。

谢其微身为士族领袖，是文雅君子。可百里归鸿不是，他的吃相与田间最普通的庄稼汉没什么不同。

百里归鸿一边吃，一边听长史禀奏事务。

“山东水灾，河南道节度使上奏请求朝廷赈灾，并派遣专门治理水患的官员，同时免百姓三年赋税。”

“河南道一府二十九州怎么年年发大水？”百里归鸿把面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汤，又道:“去年登州洪涝，孤已经免了那一州百姓的赋税，朝廷也拨了钱粮下去，孤还专门在回发的奏折里提了根除水患的事，怎么今年又来？”

长史犹豫:“这次不止是登州，还有定州和河南道大半的州郡，灾情较之去年重了不知几何。”

“他裴纶不想干了吧！”百里归鸿火气起来了，他昂头把汤喝干净，碗被重重砸在了桌上。

顾不上抹嘴，百里归鸿克制道:“先派人去治理水患，明日在朝会上把赈灾钱粮的事说定。还有，免赋三年是肯定的，但税不行，河南道全境免税一年……给孤把河南道节度使和观察使收押下狱，不必送到孤的眼前来了，让大理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已是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恨不能立时劈个人才好。

谢其微放下筷子，语气温和:“明公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当务之急是拨款赈灾、安置百姓，以及灾后的流民问题，问罪这些事都是小节。既然裴纶要能治理水患的官员，那就送一个能治水的节度使去河南道。”

“若非使君身居尚书令，孤也离不得使君，这治理水患的节度使倒不用费心神想了，让使君去，便解了孤的燃眉之急了。”

“丞相说笑了，朝廷中的能士大有人在，怎么会是丞相的燃眉之急呢。况且，丞相也可趁此机会将河南道的州郡刺史换一批，将朝廷的新鲜血液充入地方，一来可缓解朝中官员沉冗的弊端，二来……这河南道的地方官也确实是不成器了些。”谢其微说到最后微微皱眉，河南道年年闹水灾的毛病他其实也受不了。

长史接着说:“梁州边郡发生骚乱，羌人连同盗贼打劫百姓，弄得民不聊生，便有人趁此机会蛊惑人心，说……”他抬头瞄了一眼百里归鸿，“说丞相失德，逼着陛下给丞相封王，并唾骂丞相不配烨公之位，号召起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扬言……扬言要清君侧！”

“你等等——”百里归鸿被气笑了:“多少人？”

长史畏畏缩缩:“大约，三百人罢……”

“三百人……还君侧。”百里归鸿咳嗽一声，他感觉喉咙里有痰，却总是咳不出来，只得喝了一盏茶水润喉，“你刚才怎么不说？”

这属于叛乱，理论上是一等一的大事，长史禀奏时应放在最前面的。

长史低头缩脖子。

“说话！”

“那领头的人是……梁州刺史张岱，您的女婿。”长史瘪嘴苦笑:“臣不敢……”

谢其微没崩住，差点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