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我能感觉到，你知道的事情恐怕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得多，并且也已经做好你自己的谋划了吧，”阿忒塔娜认真皱起眉头，“但这次的对手毕竟不是那么寻常的存在，与一整个未知的世界为敌，像只身挡下机工女神的工造炮这种行为，你敢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吗？”

“我无法反驳。”

罗维闭眼说道，也知道阿忒塔娜的眼神并没有在和他开玩笑。

关于那件事，他只是在整个过程里将自己的胜算拉到了最大，但要说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差错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如果用一级神的神核成为神格者有这么简单，人类历史上也就不可能那么寥寥几位了。

之前碍于在她们面前，看来阿忒塔娜对此并不是没有意见吧。

所以才选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些。

“还有她们也提到过的魔神化……即便乌尔斯没有和我明说，你应该清楚走到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吧？”

“嗯，我知道。”

罗维抬头无力地笑了笑，很想说他有一整轮的经历，这些对于他并不是完全无法克制的问题，但在阿忒塔娜面前，他感觉说出来也不过像是孩子的逞强罢了。

在她看来，这恐怕怎么也不是轻易就能一笔带过的事情。

阿忒塔娜看着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

“不止是黎日曼，接下来你们可能还会去很多地方，但我恐怕无法一直像这次一样在背后守望你们，所以答应我好吗？在这些事情上也多体恤自己一点，碰见头疼的事情可以回来和我商量，就当是我这个小小地方神的任性请求。”

小小地方神……

无论是她背负的重担，还是她的存在感，怎么也不能算小吧。

“所以那个时候……”罗维苦涩抬起头道，“当神力印纹消失的时候，母神也在担心我吗？”

“那是当然的了。”阿忒塔娜有些生气地看着他，“让我站在她们那样的位置也会让她们感到为难，所以我无法用那种奢侈的方式回应你。但不代表我不在乎，我说过你是兽人族永远的朋友吧，当你独自一人承担的时候，我的心情不比她们轻松。”

“这是……在拒绝我了？”

阿忒塔娜对他拿这个打岔叹了口气。

“不是为了族人的利益，也不是因为你拯救了我们的感恩，”她没办法地看着他说道，“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念头不想失去你，这样的心情……能令你满意吗？”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差一点……

阿忒塔娜被他这样的说法弄得有点苦涩地微笑。

她想了想，略有无奈却又用真心实意的眼神看着他：“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那么肯定呢……不是吗？”

罗维嘴角微微勾起，“我想我会一直记得这句话的。”

“你呀……”

阿忒塔娜嗔了他一眼，现在是可以理解薇弥尔她们都这么喜欢他了，他对待每个人的方式都完全不同，只要被他抓到一个口子，一不注意可能就沦陷在他的圈套里了。

还说不是个孩子呢，都快要钻进人怀里撒娇了。

母神用有苦难言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罗维则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将手在身前交叉。

“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倒不必要担心，”他说道，“哪怕我不来找你，我们还是有很多时间会待在一起的，至于你说的不要让我独自承担，我把她们几个都留在身边，一方面不也是为了能在危急时刻派上用场吗。”

这样……吗。

仔细想想，他对待她们和对待其他人的态度，确实能看出明显差别，只不过有时候反而是更加恶劣罢了……

只不过……他说的还会有很多时间待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她不可能再轻易离开部族领，难道他预感到了什么？

与狮苑和蹄火两方日渐紧绷的战争气息有关？

不等她想明白，罗维从沙发上起身，开口问道：“那么我每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得到你的拥抱吗？”

“当然，一直。”

阿忒塔娜对此毫无疑问。

看出他有往这边过来的倾向，她露出母性般柔和的神态，伸手轻轻将他接纳进了怀中。

还是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担心谁呢。

“那就这样说好了哦？”罗维安心闭眼笑着道，“这样我也会更多依赖你一些的。”

“……”

等到从怀抱里出来，向她道别后离开了房间，阿忒塔娜侧着身子望着门口的方向，既无可奈何又动容地莞尔一笑。

狡猾的孩子呀……

不知为何，看见他最后的反应，莫名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

从房间里出来，罗维解下斗篷挽在了手里。

阿忒塔娜恐怕不会知道，虽然他们此后会有各地辗转的情况，但恸哭山谷会是接下来战局走向一个很关键的地方，为了能够及时往返，魔导战舰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吗。

否则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从王女小鬼那里骗……不是，借用战舰的指挥权。

不过和母神聊聊确实让人心情放松不少，有这么一个能让自己停靠的港湾在，好像无论面对什么困难好像都有了家的感觉。

现在，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吧。

罗维启身走向走廊侧边的一道房门，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锁，顺着来到卧室，看见背着身躺在那里的金发身影。

没多说什么，他没太刻意掩盖脚步地走了过去，在那道身影的背后躺了下去。

对方没睡着地往后踢了他两脚。

“果然没睡着吗？”罗维忍不住低声笑出来，“是因为想到明天的事情？”

“你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

莎耶不可置信地又踢了他两脚。

罗维没有回答她，从背后的两侧环过来，渐渐将她拥紧。

莎耶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脸颊微微陷进了枕头里，她没有经历过爱情，自然也没有经历过爱情里相对一段时间的离别，所以这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才好。

也没有很想跟在你身边……！

如果他没有这样又跑过来找她，说不定心里还好受一点。

“那个……莎耶小姐。”

“嗯……？”

“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了，今晚……睡衣可不可以就不要了？”

“……”

莎耶眼神看向一边，眉头明显跳了一下，但抿起嘴什么都没说。

她的沉默像是无声的纠缠，罗维不再犹豫，轻轻将手伸向领口，准确找到了纽扣的位置。

昏暗的光线里，天使的脸渐渐红了。

“……”

“……”

“……”

这一夜，他记住了她肌肤气息地拥抱她。

……

天色渐亮，日出升起。

罗维从床上醒来，枕头下面留了一个木盒子，打开是一段剪下来绑好的金色长发，看着空荡荡的床单一时勾起苦涩。

虽然是自己让她走的，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果然还是会感觉到不舍。

但没必要沮丧。

这时间很短，一个月的时间，等到莎耶从岚神殿归来，成长又会往前跨越一截，对今后面临的局面意义是绝对的。

拍了拍脸从床上起身，罗维装作若无其事来到餐厅和其他人一起吃了早餐，看到对应的位置空着，她们想必也已经知晓莎耶暂时回岚神殿了。

唔……莎耶……

薇弥尔并没有什么庆幸的感觉，反而如果可以，她希望莎耶能够早点回来。

阿依凝：“……”

等到几人都差不多用完餐，罗维不打算去提这件事，扶着桌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随后睁开眼看向她们——

“走吧，去黎日曼。”

……

十天后。

圣火高原神殿领，岚神殿，神殿长的寝殿。

湛蓝色短发的中年女性扶首埋在案边，对于近些日子以来某位首席战官归来后所发生的事情，让她感觉自己额前的白发又冒出来几根。

“这就是你所有的报告吗？莎耶·瓦尔基里？”

“你自己没眼睛不会看？”

“玛利亚不在，你好歹也体谅下我的苦衷，”神殿长愁眉苦脸道，完全看不出平日里是个秉性平和的人，“你一回来就把护殿大阵差点给震散架，总殿已经派人来问了三次了，而且你这报告我怎么看都有点在意，什么叫幕后还有黑手，就不能说明白吗？”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算了……你去吧，有时候我也会怀念你不在的日子……”

莎耶也懒得和她多说一句地转身了。

从寝殿出来，神殿开阔的土地令视线一览无余，看见她的下位天使连忙把头低着，即便已经一年没见，在她面前也一句都不敢吭声。

莎耶则根本没搭理她们。

从宽阔的台阶上走下来，她完全没把沿路低头向自己打招呼的神殿战士放在眼里，一副谁都欠她钱的臭脸。

这个可恶的臭婆娘……天天问，天天问，到底烦不烦哪！

一和神殿长说话心情就很差，莎耶不耐烦地走过耸立的石柱，准备回自己的住所安心待着，原本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的她却不知想到什么，无意间撇向了一个方向。

在那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女性正一脸笑呵呵地将食物分发给神殿领里的工人们。

莎耶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眼。

“……”

随后什么也没说，她收回视线回到了自己的方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