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抽出一张白纸，拿出一只钢笔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　　　　林曦走过去看了看，少年即使坐着，也脊背挺直，像笔直的树。　　　　白纸上熟悉的字迹瘦劲清峻，是他随手编写的题目。　　　　看来他是真的想要测试她。　　　　呵呵……　　林曦的嘴角抽搐了片刻。　　　　少年，就等着大吃一惊吧！　　　　林曦随意在书房逛了逛，这间书房，她真的许久没来了。书房名义上是宋叔叔的，但是一直以来，它的使用者是阿泽。　　　　十多平米的书房，能打柜子的地方都打了到顶的书柜，柜子里满满当当地装着书。因为上层的架子太高，书房里放了一个钢制的移动步梯。　　　　林曦假装惊叹：“你又买了好些书！”　　　　其实这间书房里究竟有哪些书，年少的她并没有在意过。只是在林曦的印象中，阿泽经常买书，所以这样说绝对没错。　　　　林曦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了一本《第二性》：“你还读这个？”这么早就读社会学著作。　　　　宋泽手中的笔没停，声音轻缓： “随意翻了翻。”　　　　林曦挑眉，从书页被翻动的痕迹来看，林曦知道阿泽可不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宋泽忽然停笔，抬头看向林曦：“我记得你不大关注这些的。”　　　　她喜欢小说和漫画，比如《名侦探木可》、《N piece》什么的。　　　　“那个……”林曦心中慌乱，目光游移了一瞬，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昨晚……在网上偶然看到的。”　　　　宋泽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写了起来。　　林曦松了口气，应该蒙混过去了吧。　　她暗地里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决定还是少开口为妙。　　　　不然……说不定哪里又会露出马脚。　　　　唉……在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面前，想要隐藏点什么，可真不容易。　　　　“先做几道题看看。”宋泽将纸递给林曦。　　　　林曦接过白纸，在宋泽对面坐下。　　　　她许久没有做过题了，自从大学毕业后，她连纸和笔都很少碰触。大约只有在做噩梦的时候才会做题，每回都是高考数学考试的再现。　　　　梦中的她惊慌失措，冷汗直流，直到惊醒的时候，她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疑心自己又要重温高中生涯。　　　　那次考试，真是她一辈子的阴影。　　坐在她对面，学神认证的阿泽，当年X省的高考状元，同样的数学试卷，那年他考了149分，据说还提前了十分钟交卷。　　　　那丢掉的一分，只是因为在大题中省略了一个步骤，失了得分点而已。　　　　所以，不论题目多难，学神就是学神，真真正正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曦泪目，作为凡人的她，打小和学神一起玩耍，压力真的很大的好吗……　　还好她父母心态好，知道她比不过阿泽，也不在她面前多提这些。　　　　林曦抿着唇，用手拉着头发，挑拣着她还会做的题目。阿泽真的很用心，居然连初中的题目也列了几道。　　林曦脸上直烧，那几道初中题里，仍然有她不会的。　　　　出丑就出丑吧。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出的什么丑是他没见过的？　　林曦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宋泽暗自打量着林曦，对面少女认真的在白纸上书写，她抿着唇，在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地扯着头发，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小动作。　　　　小曦的字迹也没有太多变化，仍旧秀气。　　　　今天，小曦表现得十分异常，让他不得不在意。　　　　从来不信神佛的他，也不由自主地往那些妖魔精怪的事情上去想。　　不过，看来她或许真的只是记忆出现了一点障碍，又或者……只是她的恶作剧。这样的认知让宋泽稍微放心了一些。　　　　即使只是恶作剧，即使她真的忘记了那些知识，也没有什么。恶作剧无伤大雅，知识忘了可以再学，他可以教她。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融洽的和小曦相处过了……　　真怀念。　　　　半个小时后。　　林曦握紧手中的笔，郁闷的直叹气：“就会这些了。”　　　　阿泽虽然为她出了不少题，她会做的却不多。　　几乎是白卷。　　　　林曦十分惭愧地将纸递还给宋泽，简直抬不起头来。她恨不得躲进角落里，去画圈圈，种蘑菇。　　宋泽的视线扫过她紧张得泛白的指节，低下头，分析着她的答案，有些解题方法她仿佛还记得，却记得并不真切。　　　　大约只有真的记不清的人才会这样写。小曦的心思还没有缜密到这种程度。　　　　她是真的忘了，宋泽弯起了唇。　　忘记了，很好。　　　　半晌后，宋泽放下纸，按了按额头，看向林曦点评道：“你是把公式都忘光了吧，英语单词也忘记了不少，语文需要背诵的部分全部不记得了。我一直以为你物理的基础不错，怎么连牛顿三大定律都忘了？化学……化学一直都是你的弱项，不提也罢。至于其他科目本来内容也不多，过段时间再补吧。”　　　　宋泽十指交握，双手压在她的试卷上做出结论：“经过鉴定，你是真的睡傻了。”　　　　林曦摸了摸膝盖，又摸了摸胸口，觉得她大约是中了暴雨梨花针。　　　　阿泽犀利的点评，让她几乎吐血阵亡。　　　　林曦一副学生见了教导主任的模样，被说得不敢抬头：“实在是忘得太多了，让我不知道从哪里抓起。”　　　　宋泽走到书架前，拉开玻璃柜门，在书本间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两个本子，犹豫了片刻，又将一本放回书架。　　　　宋泽用笔记本拍了下林曦的头，“先把这本背下来吧。”　　　　林曦瞬间炸毛：“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敲我的头，我可是你姐！”　　　　宋泽撇嘴：“只是比我早出生了十分钟而已。”　　　　林曦一愣，不知不觉中，他们二人之间的经典对白出现了。　　多少年……没有这样与他说过话了。　　　　林曦心中一软，却笑得嚣张：“早一秒钟也是早！来，叫声姐。”　　　　宋泽视线越过林曦，眼神飘了一下，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他扬了扬下巴：“现在就开始吧。”　　　　见他转移话题，林曦也不在意。　　记忆中几乎不曾拒绝过她的宋泽，唯独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妥协过。　　　　他从来也没有叫过她姐，这点让年少时的她多少有些介怀。　　　　现在她活过的年岁的确比他长出许多，让他叫姐，她可是半点也不心虚。可是这些小事，现在的她却不再执着。　　　　林曦打开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是宋泽的，这大约是他初中时做的公式归纳。　　　　唉……她现在真的是连初中生都不如。　　　　林曦一边看着笔记本，一边拿笔在纸上记着，这是她记忆的习惯。　　多少年没有这么往头脑里塞过东西，可真是……生不如死。　　　　可是想到父母，林曦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　　她不想让他们失望！　　　　林曦抹了把脸，十分无语地继续背书。　　真是醉了。　　　　身藏作弊利器还要辛苦学习什么的，也是没谁了！　　　　在林曦背诵的时候，宋泽也没有闲着。　　　　他又从纸袋中抽出两张白纸，在上面快速地书写。　　　　少年少女相对而坐，各自在纸上写着，书房里只有笔尖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偶尔，少年会抬起头，看一眼正在忙碌的少女，深潭般静谧的眼中露出一点笑意。　　　　四十分钟后，宋泽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臂，“休息一下。”　　林曦茫然地抬起头，还没有从记忆的状态中走出来。　　　　“小心近视。”宋泽走到窗前，将窗户拉开，冷风吹入室内。　　这个时期的南方，极少有人在家里装冷暖空调，至多买个小太阳取暖而已。　　　　室内和室外并不存在太多温差，只是有风和没有风的区别。　　　　从林曦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冬天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揉了层暖光，他站在窗前逆着光，更显得身姿笔挺。　　　　真是美少年呐，林曦露出怪阿姨般的慈爱微笑。　　　　宋泽转头，见林曦仍旧坐着没动，催促道：“愣着做什么？”　　　　林曦走到他身边，眺望天边暗绿色的山脉，“阿泽每天看这么多书都不近视，真是让人羡慕。”　　　　她近视的度数不高，平常并不需要带眼镜，但毕竟也是个近视眼。　　　　宋泽嗤笑：“你的近视也不是因为看书落下的。初中暑假，也不知是谁天天和石头在一起打游戏。”　　　　“哈哈……”林曦尴尬一笑，将视线落在尽可能远的地方。　　张磊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绰号石头。　　　　张磊的妈妈也在医院工作，不过张磊的家离这里稍远一点，她记得在高中时，他们并不常见面。张磊同样在一中念书，只是和他们不在一个班级。　　　　初一的暑假，张磊买了几张卡带，听说她家里有游戏机，便时常带着游戏卡来她家借游戏机用。　　　　那些卡带中有经典的超级玛丽、魂斗罗、坦克大战，也有新一些的冒险岛之类的游戏。　　　　年少贪玩的她当然乐意，不仅乐意，她反而很期待着张磊的到来。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她几乎天天和张磊在一起打游戏。　　　　那时的阿泽就在他们身边写暑假作业，当然是三人份的。　　　　在假期末尾的时候，因为她眯眼的动作，三个人的秘密终于被母上大人发现。　　　　最终，以她的游戏机被暴力没收，阿泽被宋叔叔打了手板，张磊被他的父母暴打一顿为结局，成为她青葱岁月里的一段回忆。　　　　窗子不大，他们靠得有些近。　　　　宋泽低头，甚至可以看到她姣好的脸上，被阳光映成金色的细微绒毛。　　　　这样和小曦站在窗前，让他想起小的时候。　　　　年幼的他们也经常趴在窗边向外面看，等待父母下班回家。　　　　他转头，视线投向远方。　　　　半年来，一直有些沉郁的心境，忽然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