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慧英接过筷子,“小的那个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吧,这么早就进厂打工了。”
周润夹起一块鸡腿肉,“这要是放在你们那个年代,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吧,当年你们那会儿这应该是普遍现象。”
本来也是家人之间的日常寒暄,许慧英也就点点头,毕竟她乡镇从医这么多年,医院病房里什么悲欢离合没见识过,比这苦几十倍的,都多了去了。不过舅甥二人吃完饭以后,许慧英还是起身从橱柜里取了保温饭桶,将锅里热气腾腾地饭菜装得满满当当,转身拿给客厅里的周润,“那两人应该也没吃饭吧,你等一下给她们送过去。”
“好的。”周润起身下了楼,来到医院外科门诊部。那对母女正在里面,中年医生任泉在给姑娘的手指包扎固定。
周润进门,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已经拍好的X光片,“指骨好像没问题,到底严不严重啊?”
“咳,虚惊一场,没扎在骨头上。”中年医生料理完包扎,转身将沾着血污与碘酒的医疗垃圾顺手丢进垃圾篓,而后去墙角的洗手台洗着手,回头对周润笑了笑,“运气不是一般的好,针尖从指甲盖斜穿指肚,刚好避开指骨。”
清洁完毕,医生又坐回办公桌前,拿起钢笔,写起了处方单,“病人姓名,年龄多大?”
侧面靠墙的排椅上,中年妇女翻着钱包,“上阳朝月,17岁。”
此言一出,医生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上阳是吧,还是个稀有姓氏,全国不足千人,有的干脆改姓阳了。”
此时中年妇女身旁坐着的年轻姑娘又补充一句,“朝是朝代的朝,月是明月的月。”
而一旁提着饭桶的周润此刻目瞪口呆:什么情况,不应该姓杨的吗?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医生龙飞凤舞写完处方,“上阳朝月,好名字啊,这名字大气雅正、阴阳平衡,暗合为人处世之道。我看你家女儿颇有气运之相,以后若遇贵人,前途不可限量。”
周润在一旁打趣,“泉叔,你怎么还兼职算命看相啊?”
医生当即哈哈一笑,惹得斜对面坐着的母女二人也是神色轻松不少。
随后医生把处方单交给周润,“下班了,药房没人,记得拿给你舅妈。”
周润拿着处方,随后带着母女二人出了门诊室,进入大厅,母女二人就坐在取药窗口侧下方的排椅上。
这时候周润上前递过饭桶,“你们应该还没吃午饭吧,这是黄焖鸡米饭,我舅妈做的,让我捎带给你们。”
中年妇女连忙客气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呢,又劳烦你车送,还操心给我娘俩送饭。”
同时一旁的女儿已经开始忍不住咽口水,肚子咕咕作响。
周润于是转手就将饭桶塞进姑娘怀里,“趁热吃吧,手指保养两周,问题就不大了。”
上阳朝月愣了愣,仰头看着对面高大帅气的周润,说了声,“谢谢。”随后目光无意间看到周润衣领后面伸出头来的蚕宝宝……
嗯……蚕宝宝可能害羞,脑袋一晃藏进周润衣领下方的褶子里……
上阳朝月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眨眼补帧。
随后周润掏出裤兜里的手机给舅妈打了电话,转身又去门诊室的饮水机接了两杯热水,端给母女二人。
不一会儿,舅妈快步来到药房,拿过周润手里的药单。捡完药后,母女又去前台结算了医疗费用。周润看到那个中年母亲的钱包里,都是鸡零狗碎的零钱,七拼八凑在一起,女儿又掏了些,这才堪堪足额。
事后,周润出了医院,开着三轮摩托又载着母女二人。回村的路上,他渐渐怀疑,这也许是平行时空……
杨锦鲤不存在,但是有上阳锦鲤。
就如同小卖部大爷告诉你:六个核桃没有,六个核弹要么?喝起来都是一样甜,没啥区别。
三轮摩托回到村里的袜厂大门外,周润停了车,母女二人接连下车后,感谢的话自然也没少说。双方分别后,母女二人已经走到大门内,上阳朝月却忽然又折返回周润的驾座旁,“可以互加V信吗?我没带手机。”
大门内,母亲咳嗽两声,女儿转过头,母亲示意其赶紧回来,女儿却倔强地梗了梗脖子,歪了歪脑袋,露出古灵精怪的表情。
周润看着上阳朝月向母亲撒娇的摸样,情不自禁按了按自己大腿,掏出了热热的手机。
上阳朝月报出一串数字,周润加上号码之后,她还不放心,又探头凑近屏幕去确认一下。
也就是凑近的这一瞬,她又看到了周润衣领底下探出头来的蚕宝宝。
“这是你养的宠物吗?”她笑了笑,伸出春葱玉指,把那条肥滚滚的小东西,从周润的衣领下摘了出来。
周润一脸错愕,“可能是在摘蚕茧的时候,没注意沾上的笨虫吧,”言及此,不由笑了笑,“哪怕是同一批蚕,结茧时间也会有差异,笨一点的,往往结茧比较迟。”
小肥蚕在朝月的春葱玉指上攀爬着,触感冰凉而又柔软,朝月逗弄着小肥虫,“这个好可爱,可以送给我吗?”
周润别有深意地看了蚕一眼,“她应该也快结茧了,用不了多久,笨虫也会破茧成蝶。”
上阳朝月听得一愣神,樱唇嚅嗫,喃喃自语,“小笨虫,小笨虫,你会破茧成蝶的。”她看着手上的小笨虫,心里一阵酸涩。
一声发动机轰鸣,让她再度回过神。
三轮摩托扬起烟尘,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