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一身玄衣,缓慢地朝着林伏清走来,以一种标准的姿势单膝跪地。 林伏清敲了一下脑壳,“艹,忘了这茬了”。看着眼前跪着的人,林伏清只觉得脑壳疼,“我爹派来的侍卫是吧。行,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林伏清深呼了一口气,林肃办事效率确实是高。 她之所以这么反对侍卫这件事,是因为林伏清一直以来的孤傲。她自幼从军,破敌立功,死地求生,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无一不向林肃证明着,虎父无犬女。但是林肃这般塞个侍卫过来,让林伏清心生一种挫败。 再者,随时随地被这样一个人跟着,像个影子一样,谁能受得了。 吃饭做事的时候也就算啦,那换衣服,睡觉还有去方便的时候...... 惹!!! 林伏清随便一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幸,自她遣退了那名侍卫之后,她确实没再察觉到被人跟踪,心里稍微舒适了一些。 夜里,林伏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虽然环境舒适了很多,也无战事可担忧,但却难以入睡。 她起身披上一层大衣,趿拉着鞋就出了门去。夜间的风微凉,林伏清拿着灯烛,在院中闲逛,最终闲坐在长亭前。夜色静谧,林伏清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自己再想些什么。 灯烛微微摇曳,在地面上映下一小片的阴影。 林伏清轻叹了口气,带了些许的无奈,“出来吧”。 果然,那名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若是白日,林伏清或许会烦躁地让他退下。然而,静谧的深夜总是让人变得柔和起来,林伏清出奇地没有赶他走。 “晚上不用睡觉的吗?”她背靠在柱子上,双手环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那侍卫沉默不语。 “一直跟着我?”她又问道。 “是”,很干脆的回答。 她冷笑了一声。白日里嘈杂,再加上他躲藏得很小心,林伏清竟是没有再察觉到。夜里才听到了轻微的动静。 侍卫朝着林伏清跪下。 “又跪下做什么?”她眼神瞥过,冷淡又随意地问道。 “是属下扰到您了”。 “哦——”林伏清慵懒地答了一声,突然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一扯,“确实是扰到了,那你说怎么办?” 侍卫声音没有一点变化,“少帅想怎么罚,跟刑房的人说一声,属下自去领罚”。 “呵”,林伏清瞬间感觉到无力,“行了,回去睡觉吧”。 真够无趣的。 那侍卫默默起身,朝着林伏清弯了弯腰,转身离去。 林伏清松散的目光一下子凝聚起来,借着长亭圆柱的助力,单手抓住那侍卫的肩膀。对于林伏清突如其来的进攻,侍卫一愣,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林伏清眯了眯眼,在人还没看清她的招式的时候,迅速地出拳。侍卫连连往后躲,丝毫不还手。林伏清也不知为何,就像是憋了一股劲一样,步步紧逼,好像逼得他出手了就算赢了一样。 她出来时,本就趿拉着鞋,此事动起手来,鞋不知就甩到哪去了。白暂的脚面比冬日的雪还要透亮几分,那抹亮白十分晃眼。侍卫一时竟忘了躲开,胸口受了她一脚,跌倒在地。 林伏清皱眉,“就这点本事?” 侍卫低着头,余光落在她的玉足上,怎么能这么白。 林伏清没了兴致,朝着他挥手道,“行了,回去罢”。 地上一阵凉意从脚底贯穿全身,林伏清蜷了蜷脚趾,赤脚踩在地面上。 “少帅”,侍卫低声唤道。 林伏清回头,“呃,又咋啦”。 他道,“少帅稍等片刻,属下去找鞋”。 “呃.....”林伏清并未制止,默许了。在侍卫转身离开之后,林伏清这才拿出刚刚藏在大衣下的一只鞋子,朝着后面的花丛随手一扔,默默地耸了耸肩。 她赤着脚,并未感觉到太凉,带着方才戏耍侍卫的窃喜,朝着里屋走去。 “少帅”,林伏清皱了皱眉,心兀地一沉,疑惑着回头。 这么快就回来了? 只见侍卫拿着另一双鞋子,朝着她缓缓走来。蹲下,将鞋子摆在脚边。 “属下去少帅屋内拿了双新的,方才那双,属下再去找。” 林伏清顺应着侍卫的动作抬脚,任由侍卫修长的手指轻触她脚面,动作轻微地穿上鞋。眼神落在半蹲着的人面前,手挥了挥,“罢了,明日再找吧”。 * 翌日,天朗。 早膳过后,林伏清被册封为金吾卫大将军的圣旨下来。恭恭敬敬地接过旨,林伏清带着这一旨诏书前去赴任。 同时被册封的还有李胜。林伏清走上前去,熟络地招呼道,“李将军,咱们一同在战场杀敌,又一同共事,可以说是很默契了”。 林伏清在西夷最后一战中将命都交给了李胜,最后李胜也不负所望,及时归来。以后两人一同共事,林伏清还是很放心的。 交接完金吾卫的大小事宜,一个上午便过去了。 “将军,有人找您” 林伏清放下一沓沓令人头疼的案纸,问道“谁?”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我,看看我们新上任的金吾卫大将军有多忙?”来人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衫,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的红樱高高地垂落。眉如墨画,眼若星河,嘴角始终扬着不羁的笑容。正是霍将军府的少爷,霍达。 “你回京城了?”林伏清将手中的案卷猛得一扔,站起身来,尽是惊讶。 “我的大将军,你这是对我多不关心啊。” 两人数年未见,战事紧张,交通不便,一年书信交往不过一两封,再加上书信时常丢失,一年无来往也是常事 。各自守在各自的疆界,依稀记得林伏清收到霍达的上封书信还是在一年之前。 “我都回来一年多了,如今闲职在京,就等着你大胜归来呢。”霍达毫不客气地在桃木椅上坐下,有人递上茶水,霍达挥手道,“不用你忙活,我自己来”。 林伏清走过来,半条胳膊压在霍达肩膀上。自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两人之前早已不顾及别人眼中所谓的男女有别。“这不正好,都聚在京城了。” 霍达反手将手搭在林伏清肩膀上,“这不,就是来找你摸鱼的”。 林伏清用下巴指了指案桌的方向,纸案堆砌得跟小山丘似的。霍达嫌弃地看了一眼,“别勉强自己了,你的手是提刀提剑的,笔那种金贵的东西,提不动的,哈哈”,说着,就大笑了两声。 “走啦”,说着就拖着林伏清大笑着走出去。 “霍达!”背后传来一声低吼。霍达身形一僵,立马站定,随后摆出笑脸道,“爹”。 林伏清寻着声音望去,就看到霍将军霍渊负手站在他们身后,身形如松树一般挺拔,头发有些发白,但是精神矍铄。尤其是现在板着脸的样子,给她一种会随时冲上来将霍达提着耳朵带回家的错觉。 林伏清双手抱拳,微一躬身行礼道,“霍伯伯好”。 “伏清回来了”,霍渊看了看她,板着的脸露出笑容,感慨道,“长高了”。 “你刚回来肯定很多事要处理,等有时间了,再来霍伯伯家坐坐。” 林伏清忙答应着。 霍渊看到霍达搭在林伏清肩膀上的手,紧皱着眉头拉过他,低声斥责了句,“轻浮!”。 “爹,瞧您说的”,霍达和林伏清自小一起长大,早就不在乎这些虚礼了。 “你这混小子,伏清日后总归是要嫁人,你这样轻浮让伏清如何——” 霍渊话没说完,就被霍达接过话,“爹,你不用担心。要是伏清嫁不出去,就勉强算我的吧。”霍渊张手就要打,霍达忙躲到林伏清后面。 “霍伯伯,您回家再揍他。我们今天还得去摸鱼,不知道城郊那边的鱼又肥了没有。” “臭小子,别带着伏清在外面犯浑。”霍渊威胁道。 霍达连应了几声,待霍渊走后,林伏清一脚踹上去,被霍达灵敏地躲开。“伏清,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直有人跟着咱们”,霍达认真道,方才便已察觉,这一小段路故意引其而出,却不想那人狡猾得很,一直都未引出来。 林伏清嘴角一扯,“父亲给我找了个侍卫,许是他吧”。 “哈?侍卫?现在给你弄了侍卫有何用?”霍达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惊道,“该不会找了个备用女婿吧”。 林伏清刚想动手打人,转念一想,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怎么,霍伯伯就没有看上哪家的姑娘。怎么你回京一年多了,连个侧房都没有”。 霍达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而林伏清就像是抓住了一件好玩是事,“哎呦呦,瞧你这模样。” “脸红了?” “那姑娘怎么样?好看吗?哪家的?喂,你别不说话啊。” 林伏清一连串地问下来,霍达脸都黑了,“林伏清,你有完没完”。 “嘿,还急眼了,不就说了几句。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你——”霍达一时语塞,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大将军,换个话题”。 点到为止,林伏清也不再拿这个事情开玩笑,道,“那什么,景寅呢?难得有时间玩,叫上一起呗。” 霍达眉宇间的距离不由得缩短了几分,“打仗把你打傻了?他可是太子”。 林伏清无所谓道,“太子怎么了?二十年前他就是太子了,有什么区别吗?” “太子政事繁忙,我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摸鱼这种小事就不必打扰他了吧。” 霍达被林伏清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有些话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年前,霍达镇守在南阳,正值战事的关键时期。霍达有着绝对的信心,此一站后,南阳五年之内再无力敢妄动。 可谁知,就在要准备要破城的时候,皇上勒令撤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霍达自不愿让这几年的苦守等来的大好机会浪费。朝廷大怒,以北方大旱为由断绝将士粮草。无奈,支撑不过半月,霍达被迫回到京城。 林伏清刚刚回来对当今京城之事并不了解。而霍达也不过刚刚回京一年,大半的心便已经冷了。 “你刚回来,不说不开心的事。再说,你一时又不会离开,见景寅也不急于一时嘛。” 林伏清这才收回目光,“自然是并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