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安没有先回答,反而手指点在地图上的蓟镇,对朱载壡说道“殿下认为,九边重镇中的蓟镇可重要吗?”
朱载壡闻言说道“自然重要,蓟镇乃是京师的东北门户,蓟镇有失,京师便有危险了。”
朱时安闻言微微颔首,随即说道“可蓟镇的防卫力量却远远不及宣府大同这些边镇,殿下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朱载壡沉吟片刻,徐徐说道“因为蓟镇防备的是朵颜三卫,而宣大防备的正是鞑靼。”
“鞑靼强,朵颜三卫弱,蓟镇的防卫力量自然不及宣大。”
朱时安闻言颔首道“殿下所言极是。”
“昔年,永乐皇帝弃大宁,而以其地犒赏朵颜三卫,原本有着让朵颜三卫作为明朝的屏藩之意。”
“可朵颜三卫实属墙头草罢了,而且其实力弱,寇边也是小打小闹的,如今的蓟镇防备它足够了。”
“可如今形势变了。”
朱载壡十分聪慧,闻言脱口而出道“因为打来孙汗东迁了。”
朱时安闻言赞赏道“殿下一语中的。”
“打来孙汗东迁,其原有之地被俺答的弟弟把都儿与俺答的长子辛爱黄台吉分占。”
“而东迁的打来孙汗虽然打不赢俺答汗,但是收拾朵颜三卫却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如今的蓟镇将面对的是鞑靼,而其目前的防卫显然是不足的。”
朱时安所言自然不是危言耸听,要知道正是在打来孙汗东迁后,明朝边防的重心便开始东移。
在另一个时空,随着隆庆年间“俺答封贡”,宣大压力减轻反而蓟辽的边防压力越来越大。
而随着后期努尔哈赤统一女真,蓟辽之于明朝而言其重要性更为九边之首了。
纵使不论未来的形势,就说朱时安的主线任务,要知道,庚戍之变,明年俺答南侵便是从蓟镇的古北口突破从而一路南下兵临京师的。
朱载壡闻言不由皱紧眉头,随即郑重问道“那朱师傅认为朝廷当如何做?”
朱时安徐徐说道“自然是应时加强蓟镇的防卫。”
“其实不瞒殿下,如今九边不仅仅是蓟镇需变革,如今边镇将领苟且,屯政大坏,士兵逃亡,战力低下,实为堪忧呀!”
朱载壡闻言不由叹了口气。
朱时安继续说道“其实臣一直心中不安,有个忧虑不知殿下愿不愿意听?”
朱载壡疑惑看了朱时安一眼,笑道“朱师傅,但说无妨。”
朱时安一咬牙,徐徐说道“殿下当知,俺答汗年年求贡,但是陛下都予以拒绝,今年草原白灾,俺答又遭新败。”
“臣回京报捷之时,宣大总督翁万达是托臣谏言陛下同意俺答求贡的,只是最后依旧失败了。”
“臣都能设想到,明年鞑靼恢复过来后,俺答汗积聚的愤怒将是何等强烈,到时其人必将率领部族再次南侵。”
“以当前我朝边防形势,若是应当不好,很有可能会再现百年前土木堡旧事,鞑靼破关而入,兵临城下。”
朱载壡闻言脸色苍白,呆呆望着朱时安,喃喃道“朱师傅,何至于此呀!”
朱时安闻言郑重道“殿下,并非臣危言耸听,实在是若再不振作,臣的这番妄言,恐怕真的会实现的。”
“那要赶紧提醒父皇才是!”
朱载壡语气略显慌张道。
朱时安闻言微微摇头,俯身道“请殿下容臣大胆一言,如今我朝刚胜,陛下如今恐怕还沉浸在边镇固若金汤的妄想中,而且陛下一意修玄,不喜多事,且臣人微言轻,对于我的提醒,陛下恐怕会不以为意的。”
朱载壡闻言黯然道“孤虽然有心振作,但只是刚刚出阁读书,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朱时安闻言低声道“我朝本就有太子监国的传统,更何况,嘉靖十八年,陛下南巡之时,殿下当时便曾监国过。”
“如今若是殿下再次监国,便有权整饬边防,明年俺答若是不南下自然更好,可若是不幸俺答南下了,殿下早已准备妥当,便可一战而胜之。”
“殿下钦佩唐太宗的赫赫武功,若能胜了俺答,殿下你也足以自傲了。”
朱载壡闻言眼中一亮,但是其人毕竟年少,虽然有所意动,但一想到其父威势犹在,一时又胆怯踌躇。
“朱师傅,父皇没有旨意,作为儿臣的岂能生出这样的心思?”朱载壡迟疑问道。
朱时安闻言郑重道“殿下所言差矣!”
“陛下一意修玄,求的是长生大道,可作为帝王又不得不分心繁杂的朝政,如今殿下年岁渐长,正是为父分忧之时,殿下谋求监国,此乃大孝,望殿下不要顾虑。”
朱载壡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在殿中来回踱步数次后,这才继续说道“朱师傅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此事牵连甚大,孤还得细细思量一番。”
朱时安闻言,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朱载壡显然心中已经有所意动,只要他再加把劲,不难说服朱载壡。
“殿下,时辰不早了,你的课程该结束了,小公爷也要出宫了。”一旁的冯保提醒道。
朱载壡如今也是心乱如麻,没了再听讲的心思,听了冯保的话,不由笑着道“是孤疏忽了,今日听朱师傅讲边防,孤所得颇多,望朱师傅日后能如今日一般多教导孤。”
朱时安闻言赶紧俯身道“殿下好学之心,臣已知晓,日后殿下有所问,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好!”
朱载壡满意的颔首。
“大伴,替孤送一送朱师傅。”
朱载壡随即吩咐冯保道。
“是”
冯保应是道。
待冯保将朱时安送出文华殿,两人在殿门外驻足。
“小公爷,你今日可真是大胆,我在一旁听着都吓出汗来了。”冯保望着朱时安不由苦笑道。
朱时安闻言失笑道“冯公公可不是个胆小之人,再者若太子监国,你这个大伴想来在宫中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
冯保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笑呵呵道“咱家只知道服侍好殿下,其他的不做他想。”
朱时安闻言感叹道“公公真乃忠厚之人,殿下身边有你服侍,我等做臣子的便放心了。”
朱时安说完便一拱手,转身出了文华门。
冯保望着朱时安渐渐消失的背影,想起上午见到的张居正,不由低声喃喃道“太子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呀!咱家也得更加努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