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找严明诚采访一个问题，问他这些年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他或许会一脸严肃且沉重悲痛的告诉你：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一时冲动、参加定段赛成了职业棋手……”

如果没有参加定段赛，如果没有成为职业棋手，那么，他就不会来到【魔都职业初段赛】的现场，他就还是那个用堪比初段的棋力，去虐业余棋手的快乐少年王……

可惜，这個世界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如果’。

哦，也没有后悔药。

……

职业初段赛的指定围棋馆赛场，第一天的比赛正式结束。

“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是因为输了棋吗？”

陈默故作好奇的关切询问。

“……没有，只是不经意间想到了一桩伤心往事。”

严明诚摇摇头，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被这两盘给虐的怀疑人生了。

先是被吴予的棋力给打击的有些颓废，接着又被路路的棋风给虐的头皮发麻，短短两盘围棋，带给他的伤害却需要用一生来治愈。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一定要坚强。”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谢谢。”

严明诚面上真诚道谢，心里却在想：如果你能离我远一点、最好是从我眼前消失的话，那我会更坚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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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轮初段赛，采用的都是三局两胜制。

如果能两盘终结对手的话，那就可以提前离场，而如果不能，那就需要等待第三场比赛的到来。

陈默不愿在比赛上浪费时间，所以连续两轮比赛，他都是直接连胜两场终结对手，然后把剩余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可爱的小天使~

毕竟——

两盘棋和三盘棋，最后赚到的奖金都是一样多的……

……

当陈默走出赛场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的窗口，目光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

于是，他加快步伐，朝着小姑娘走了过去。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呀，徐老师呢？”

陈默询问。

“我在这里等着你呀，老师正在跟一位七段的前辈对弈，本来是想让我负责记录的，但我想到比赛快结束了，怕你出来以后找不到我会着急，所以就拒绝了，现在是另一位初段棋手在负责记录。”

吴予思索了两秒，然后很详细的回答了陈默的问题。

“真乖~”

陈默下意识伸手想摸摸小姑娘的脑袋，但眼角余光瞥见周围来来往往的棋手，其中不少人路过的时候都朝着他们看过来，嗯……俊男俏女，放在哪里都会引人注目的。

见状，陈默只好挠了挠头，露出乐呵呵的笑容缓解尴尬。

“嘿嘿嘿~”

小姑娘瞧见他这幅模样，顿时笑出了声，但当看到有人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连忙收敛笑容，变得文静优雅……如果不是那双左顾右盼的美丽眸子出卖了她的话。

“时间还很早呢，你现在想做什么？”

陈默主动询问：“回围棋馆复盘？还是回心动小屋？”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中午说想吃我做的川菜，今晚刚好是张晓彬、澜姐一起做晚餐，他们都很好说话的，我或许可以稍稍的占用一下厨房。”

“唔……”

小姑娘眼睛转了转，稍稍歪着脑袋看他，看起来有点古灵精怪：“我可不可以有第三个选项？”

“当然可以啊。”

陈默耸耸肩，笑着回答：“我写作之外的时间，都可以随你安排的，嗯……只要跟你待在一起就好。”

“我想去看电影。”

小姑娘凑上前，很小声的说道：“每天的生活都围绕着围棋，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思来想去，好像是缺了点浪漫。”

“你觉得看电影很浪漫吗？”

陈默询问。

他有点好奇，这姑娘对浪漫的定义或标准是什么。

“分人吧，如果是跟你一起看的话，我就觉得很浪漫。”

小姑娘想了想，同样给出了一个很浪漫的回答。

“那跟我一起下棋就不浪漫了吗？”

陈默反问。

小姑娘摇摇头：“不一样的，那是工作，也可以是理想或梦想，我不想把浪漫和这些东西混杂到一起，那会让我分不清主次的。”

“可是你还说，想让我陪你一起征服世界棋坛呢，这又该怎么解释？”

陈默继续给她出‘难题’。

“唔……”

小姑娘皱着可爱的眉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抬头俏生生的给出答案：“围棋比赛是工作与梦想，但一起去比赛，那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啊，就像在心动小屋里思考围棋一样，我自己一个人思考的话，那是工作，我们一起讨论的话，那就是……唔，不是浪漫，应该是生活？”

“对，就是生活。”

陈默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如果能一直维持这样的生活，那该多好啊。”

“……”

小姑娘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要一直维持这样的生活，那首先就需要两个人在现实中长时间待在一起，嗯……好像也只有同居才能满足这样的条件了。

但他们还没正式在一起哎，‘同居’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太太超前了！

……

下午五点后的时光，是在电影院度过的。

电影院的情侣厅，一个很适合观影的位置，小姑娘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大荧幕，一边拿着薯条放进嘴里，然后轻轻咬碎、轻轻咀嚼，似乎是不想打扰到周围看电影的情侣们——尽管那些情侣们制造出来的噪音，可比小姑娘吃薯条的噪音大多了。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去情侣包间的。”

陈默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不行。”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给出的理由也很直接：“我怕你会对我动手动脚。”

“小予，你这显然是信不过莪的人品啊。”

陈默一脸无辜的为自己喊冤：“我们都认识快一个月了，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你怎么还能怀疑我的人品呢？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信不过是吗？”

“呵呵呵……”

小姑娘低头瞥了一眼某人搭在自己腰部、偶尔还会轻轻揉捏几下的咸猪手，隐晦的撇撇嘴，顺手把手里的薯条塞进了他的嘴里：“别说话了，好好看电影吧，这部电影是澜姐跟我推荐的，说是很精彩，我想专心看。”

……

温澜推荐的电影确实蛮好看的，就是有点幼稚，有点儿像是动画片。

陈默打了个哈欠，对这种孩童般的幼稚剧情并不感兴趣，不过小姑娘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她跟温澜一直都很搭，在审美方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或许，这就是女孩子之间的友情吧。

看完电影之后，两人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电影院。

“现在快七点了，咱们直接回心动小屋吗？”

陈默低头看了看时间，然后询问。

“嗯嗯，是该回去吃饭了。”

小姑娘点点头，扒拉着手指：“咱们吃完饭之后，你写小说、我看老师的比赛视频讲解，唔……好像没有时间散步了欸！”

她皱起好看的眉头，轻咬嘴唇，然后抬头看向陈默：“以后我白天还是少占用你的时间吧，好几次都是晚上才有时间工作……而且你未来几天的时间里，白天要比赛、晚上还要工作，太辛苦了。”

“嗯……这事儿咱们回去之后再好好规划一下。”

陈默说道。

“不用规划，就这样决定好了。”

小姑娘直接做出决定：“以后你白天比赛和码字，等你忙完工作之后，咱们再下棋或者复盘，然后也要给晨跑和散步腾出时间……不能因为我要练棋，就耽误你工作的时间、还有我们相处的时间。”

“但是现在临近比赛了，你练棋更重要一点。”

陈默眉头微皱。

“没关系呀，反正比赛就几天嘛，我又不是下月初就比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不急不急~”

小姑娘摇摇头：“而且我这几天都得把精力用在路路身上，我想先继续巩固目前的棋力和胜率，争取在你的初段赛结束之前，就彻底终结跟她的对决……”

“这样的安排倒也合理。”

陈默思索几秒，就点头赞同了。

……

坐车回去的路上，陈默还跟吴予聊起了今天下午在赛场上遇到的熟人。

“你这次用的是谁的棋啊？”

小姑娘‘不经意’询问。

“第一盘用了你的棋，对付他简直是降维打击啊，那家伙当时就傻眼了，一副目光呆滞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职业棋手。”

陈默随口说道：“第二盘的时候，我看他一副可怜的样子，就说手下留情吧，用你手下败将的棋跟他下，然后他表示以后再也不参加职业赛了。”

“手下败将？”

小姑娘灵光一闪：“你用了路路的棋？”

“是啊，她都连败三场了，可不就是你的手下败将嘛。”

陈默耸耸肩，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

小姑娘看向他的目光很是古怪：“陈默，你之前还说我上瘾呢，现在看来，上瘾的是你才对……路路再怎么说也是八段棋手，你用她的棋力对付一个初段，亏你干得出来。”

“嗯？”

陈默看向她的目光也很古怪：“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我把你排在了路路的前面吗？”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无言。

“你没把我供出来吧？”

小姑娘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供出来？”

陈默不太懂她的意思。

“我是说，你在用我的棋跟严明诚对弈的时候，有没有说你用的是我的棋？”

小姑娘皱眉看着他，只好再问一遍。

她总觉得这家伙的脑瓜子时灵时不灵，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笨笨的，跟自己一样。

“没有啊。”

陈默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比赛前开玩笑跟他说，那是我印象里实力最弱的一位职业棋手……都这样说了，怎么好意思报你的名字啊。”

“你——”

刚刚松了口气的小姑娘，顿时来气了：“过分了啊，你上午也这样说，我的棋真就这么差吗？”

“没有没有，开玩笑嘛。”

陈默赶忙解释：“这是小说里常见的用法，叫做‘先扬后抑’，先用语言迷惑、降低对手的警惕，然后下一秒狠狠压制，让对手从天堂跌到地狱……这种跌宕起伏的剧情，读者都很喜欢的。”

小姑娘抱着胳膊，扭头看向窗外，不理会他。

“你再换个角度想，如果你的棋真特别差的话，我也不会拿出来打比赛啊，是不是？”

陈默继续安慰：“还有啊，从我接触职业围棋到现在，我也只跟四位职业棋手下过棋，分别是你、路路、徐清老师、吴老先生……你的棋在我这里能排进前三，这难道还不厉害吗？”

“唔……”

小姑娘皱眉想了想：“不对啊，严明诚刚来的那天，你不就跟他下过棋吗？当时他已经是职业初段了，也算是职业棋手了。”

“我对他的棋不感兴趣，没记在脑子里，也没研究过。”

陈默摇摇头。

“哦，原来是这样。”

小姑娘恍然的点点头。

思索着陈默所说的话，小姑娘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根据陈默心里的排名，吴老先生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就是徐清老师，再然后就是她和路路了。

以前路路或许是排在她的前面，但眼下已经被她击败，两人的排名自然也就颠倒了过来。

“迟早有一天，我要成为你心里排名第二的棋手。”

小姑娘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陈默抓着她的小手轻轻揉捏着，微微一笑：“自信点，排名第一。”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想要击败徐清老师就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愿望了，而比徐清老师更强的吴老先生……

想到这里，小姑娘好奇询问：“陈默，在你看来，吴老先生比老师强多少？”

“如果以十盘棋定输赢的话，大概是6:4或者7:3，吴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了，但棋力依旧犀利无比，徐老师跟他比起来还略有差距。”

陈默思索两秒，然后给出答案。

“吴老先生当年可是世界赛的冠王，能在他手里赢三分之一以上……看样子，老师还真是九段级别的棋力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九段。”

小姑娘眉头微皱，有些疑惑：“老师的棋力这么强，为什么不参加世界赛冲击九段呢？我不认为老师不想成为九段棋手，她是一位极其热爱围棋、以及围棋事业的棋士。”

“或许是没有意义吧。”

陈默摇摇头：“成为九段棋手，对于徐老师本人而言，或许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荣誉，但对于整个夏国围棋而言，却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

小姑娘不理解。

“我这段时间搜索了夏国围棋近三十年的变化，从吴老先生那个时期开始称霸世界棋坛，他一个人就称霸了十几年，压的世界各大围棋强国都抬不起头……而在吴老先生退役后，就轮到了徐清老师这一代棋手，虽然做不到吴老先生那般可怕的统治力，但依旧可以让夏国围棋成为世界前三。”

陈默淡淡说道：“可当徐清老师等一批棋手退役的时候，你们这一批新生代棋手的表现却……却让夏国围棋险些连世界前十都保不住了，小予，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唔……”

小姑娘有点难过的低下头，小声回答：“是我们这一代棋手太弱了。”

“是，也不是。”

陈默摇摇头：“在我看来，夏国围棋近些年来，最大的转折点就出在吴老先生那一代，当年吴老先生过于强势，称霸了棋坛十几年，之后徐清老师那一代又强盛了十几年，这也让夏国新生代棋手们逐渐丧失了警惕。

而与此同时，那些被压制了二十多年的诸多围棋强国自然不甘心，他们不断的研究围棋、想尽办法缩小自己跟夏国棋手的差距，最终实现了超越……”

“……”

小姑娘皱眉思索许久，若有所思的说：“这听起来有点像是……盛极而衰？”

当一个势力强盛到极致的时候，便是衰落的开始。

“是的，盛极而衰。”

陈默点点头：“按照历史演变的规律，其实本该在吴老先生退役之后，夏国围棋就会迎来史无前例的大崩溃才对，吴老先生称霸的十几年，诸多围棋强国实在被压制的喘不过气，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掀翻夏国围棋的霸主地位，但夏国毕竟是人才济济的泱泱大国，一位位顶尖棋手的出现，硬是又给强行续命了十几年……”

不过——

到了第三代，也就是吴予、路路这一代的时候，随着徐清等上一代顶尖棋手的逐渐退役，在温室里成长的新生代们，终于是扛不住这杆大旗了。

面对近十个昔日围棋强国的精英团队们的联手围剿，每一届世界赛都会被压制的抬不起头。

一方面是夏国年轻棋手们，在长辈们的庇护下成长，没有体验过昔日长辈们的残酷竞争环境，难免有些疏忽大意。

另一方面则是，昔日那些围棋强国的精英棋手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研究夏国棋手的棋风思路，就特么跟打游戏做攻略一样，专门盯着你研究……这搁谁也顶不住啊。

这也就导致，夏国年轻九段出了国门，对上外国的八段棋手都够呛。

人家这么多国家的顶尖棋手全盯着你研究、多少个团队天天研究你的破绽，你总不能同时盯着十几个人、几十个人研究吧？

“所以我才说，徐清老师成为九段，其实是意义不大的。”

陈默摇摇头：“徐清老师就算成为九段棋手也救不了夏国围棋，而且……我也不认为她能在众多顶尖棋手的眼皮子底下顺利晋升九段，一旦她表现出威胁，外国那几位仅次于吴老先生的‘棋圣’或许就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