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了。

CY区一栋别墅里，江文盯着自己画的分镜头脚本，宽阔的脸庞逐渐变得拧巴。

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演员出身的江文可以说是根本不会画分镜头脚本。

对于不同级别的电影来说，分镜头脚本的要求自然也是不同。

像苏哲拍摄的三分钟小短片，基本上不需要图像，只需要拿文字写出脚本就可以拿来直接拍了；但是对于真正的长篇巨制，没有繁杂的几十几百页连环画一样的分镜头脚本，铁定会让摄影师和剪辑师包括演员都抓瞎。

很多导演自己画脚本的功力就很深厚，比如冯晓刚绝美的油画风格、比如黑泽明传统的RB平面绘画艺术风格、再比如徐柯清爽的漫画风格。

只可惜我们的江文大导演，估计最多只能算是个“小人书”的搞笑风格。

但这无所谓了，脚本毕竟只是脚本，怎么从脚本变成电影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以江文的老辣自然不会受限于自己绘画功力的缺陷，再不济也可以请专业画师，总能解决这个问题。

真正令江文头疼的是自己马上就要开拍的《让子弹飞》，始终缺乏一个令他充分满意的总摄影师。

妻子周芸给江文端上来一盏热茶，是自己家乡ZJ的西湖龙井。

江文素来不爱喝茶，更不喜欢像妻子这种南方人一样“吃茶”，但相处得久了，终归也被周芸带着每天喝一些。

周芸显然知道自己即将出演的这部《让子弹飞》究竟哪里令丈夫有所不满，听他每天念叨也都好多次了。

“老公，顾常卫这次还是不肯拍摄吗？”

“切！”江文不满地吐出一根茶叶：“老顾早TM自己一个人儿跑去当导演了，现在国内没谁能请他出山摄影了！”

的确，自从2000年顾常卫给江文最后一次拍摄《鬼子来了》之后，再也没有给国内的其他电影当过摄影师，不然以顾常卫的地位，绝对稳居华夏摄影界头把交椅。

“那赵飞不也很好吗，他还掌机过你的《太阳照常升起》呢？”周芸疑惑地抬起头，不太明白丈夫为什么对有过深入合作的赵飞仍旧不满意。

江文摇了摇头，显然对票房口碑皆不算很好的《太阳照常升起》略有芥蒂。《让子弹飞》将会是自己拍摄商业片的一次艰苦而冒险的尝试，暴力美学、浓郁的后现代主义风格以及黑色幽默的深层隐喻，将在各个层面打破《太阳照常升起》里被人诟病的缺点，包括用力过猛的荒诞和过于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

这两部电影一者偏重现实、一者偏重魔幻，不可相提并论。

整体风格的改变自然也要求摄影风格的同步转换，赵飞在《太阳》里的表现的确合格，但这恰恰也是江文担心的地方，题材的跨度对于摄影师来讲是最致命的，往往在一个题材上的大师到了另一个题材就成了新手。

去哪里找一个足够优秀的摄影师呢？

江文苦恼地摇了摇头，国内现在好的摄影师太稀缺了，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让赵飞继续顶着上了。

……

“什么？！要改剧本？！”靳竹萱痛苦地看着眼前这个黑眼圈比熊猫都重的男人，只觉得自己成了把大灰狼引进家门的小白兔。

苏哲连续30个小时没睡觉了，不过他觉得自己还能撑上一个白天。

“又不是全改，你激动什么！”苏哲不满地看着靳竹萱，这个姑娘也太没有当演员的毅力了。

很多影视剧都是一边写剧本一边改，遇到问题重新拍，这有什么好痛苦的。

只不过他显然不应该以专业演员的素质来要求可怜兮兮的竹萱同学。

“我回去之后想了想，觉得最后那个镜头，你不能和镜子外面的自己坦然握手。”

“为什么啊？”靳竹萱不解地伸长白皙的脖子。

难道他想让自己就此沉沦于镜子后面的歌舞世界？但这却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啊……

“我不打算再拍你和镜外自己太多的互动镜头了，最后的结尾，两个靳竹萱只会淡淡地对视一眼，镜子外面的靳竹萱严肃而认真，镜子里面的靳竹萱依旧开心而自由，你们互相笑着看向对方，影片至此结束。”

这是在曹牧之启发下苏哲做出的改动，未知的悬念或许对于理想与生活的冲突来讲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究竟哪一个战胜哪一个，亦或是二者品分秋色，这将变成一个永恒的谜题，苏哲不可能替靳竹萱给出答案，靳竹萱自己或许也不可能明白。

靳竹萱猛地一愣，只觉得嗓子眼里卡了很多难过的情绪，一瞬间让自己甚至有些绝望。

她突然觉得苏哲所说的改动真的很粗暴、很野蛮、很无理、很不讲情面、很残酷，但又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