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毕业季,就在菲菲每天无休止的交论文、改论文中慢慢到来了。 四月份,桃花盛开的季节,漫天的花雨带着学生的回忆和老师的一片赤诚之心,慢慢飘向远方。 所谓桃李满天下,大概就是在这时生出的念想吧。 菲菲想,自己人生中最惬意潇洒无拘无束,没有压力也没有责任,没有担忧也没有寄托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 五月初的毕业答辩结束后,菲菲和室友们就开始认认真真的挑选毕业照时穿的礼服了。 作为系里仅有的六个女生,班长昨天特地跑来说,拍照的费用和礼服男生平摊了,只要女生随便亲,妹子随便抱。 然后班长就在六个人的围攻中抱头鼠窜。 “喂,那是婚纱,快别丢人了!”四姐把大姐从一堆裙摆及地的长裙中拖了出来。 “大姐和我们不一样,她岁数大。”三姐笑道,“已经按耐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春心,想嫁人了!” “去!都一边去!”大姐愤愤道,“毕业怎么就不能穿婚纱了,怎么就不能穿了?” “你们想想!”大姐说,“以后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当你穿着婚纱飘飘若仙的时候,你的面前跪着一排男生……” 大姐一脸想入非非的表情,菲菲心道,认识大姐这么多年,想不到是个人才,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大姐是个风流倜傥,志存高远的女人呢…… 事实证明,大姐不仅有一颗生性风流的心,还有一张玲珑奇巧的嘴,寝室四个人在她一番花言巧语的哄骗下,都答应了要租那一套婚纱,但是菲菲坚持不想穿。 婚纱不是要穿给自己喜欢的人看嘛,菲菲想,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穿了。 但为了配合她们,菲菲选了一件没过膝的白色纱裙,裙摆成花瓣的形状展开着,趁着她修长的双腿亭亭玉立。 五位姐姐穿着臃肿的婚纱抛来艳羡的眼神,“哇,心机gril……” 菲菲:“……” 拍照那天早上匆匆起来化的妆,菲菲不会画,可怜大姐早上五点起来画了两份。 操场上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淡粉色的花瓣轻飘飘的落在雪白色的纱裙上,男孩子们配合的租了西装,提着女孩子的裙摆单膝跪地,大姐站在中间笑的像一朵花。 不远处的主楼前,人文学院一大帮女生围着仅有的几个男生,照个没完。 “看没看到!”班长说,“只有咱工科的女生才有这待遇!” 说完,冷不防一把抱起中间穿着婚纱的大姐,在草地上转起了圈。 “哇!”周边男孩子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大姐的脸刷的红了,班长抱着她垫一垫,笑呵呵的放在地上,班里男孩子好像受了启发,二姐三姐都被抱了起来,摄影师端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在草地,阳光和野花的衬托下,照下了最飘逸的一瞬间。 菲菲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抿着嘴笑。 “嘿!” 菲菲转头一看,是陈涛。 “你怎么不去照?”陈涛倚在另一棵桃花树前,仰着头在喝一瓶矿泉水。 菲菲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有个人几口就能吃完一碗麻辣烫,竟和他有些相像。 “我又没穿婚纱。”菲菲笑的没心没肺,“一会让摄影师补两张合照就行了。” 陈涛将矿泉水瓶朝树下一扔,招来了一旁的摄影师,“我陪你照。” 菲菲:“……” 陈涛单膝跪地,摄影师拿着相机“咔嚓咔嚓”的按起来。 “喂!”那边十几个男生聚在一起开始起哄,“陈涛你小子不够意思啊,偷偷摸摸挑了穿的最少的!” “你小子蹲的那么低干嘛。”班长道,“你看了啥不该看的?” 菲菲脸上一红,提着裙子跑开了。 “滚蛋,滚蛋!”陈涛没好气的瞪他们一眼,“我我……我才没……” “哈哈哈哈哈……” 盥洗室里,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卸妆。 “一会晚上聚餐还要化妆!”大姐喃喃道,“喂,我要是被班长灌多了,你们可要扛我回来。” “你不会少喝点。”菲菲想着大学四年寝室大姐无数次被班长灌多了让她扛回来的场景,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最后一回了。”大姐笑,“你看他一副很能喝的样子,其实喝不过我的……” 菲菲:“……” 系里两个班一起吃,包下了金紫荆最大的一间包房,三文鱼的金典刺身一桌上了两盘还多,女生和几个较为腼腆的男生坐一块,剩下的男生拼成两桌。 一箱啤酒十八瓶,“嘭嘭”几声都开了。 棚顶的吊灯做成紫荆花的形状,裹着明亮的白炽灯发出幽暗的淡紫色,餐桌的两侧摆着几棵橘子树,有的刚刚萌出芽,有的已经开了花。 啤酒开到第三箱时,班长许飞晃晃悠悠的过来了,“林渺,听说你要跟我喝一杯?” 林渺就是大姐,刚被这桌的男生灌了几杯,白净的脸蛋红扑扑的。 后者晃晃悠悠站起来,“你说吧,怎么喝?” “班长你别太怂了!” “和女生喝算什么本事!” 另外两桌的男生也围过来,叽叽喳喳的在这里起哄。 “这样,你一杯我一瓶。”班长说,“谁先停下算谁输。” “好!”大姐一拍桌子,“就酱!” 金菲菲:“……” 大姐什么酒量她还是知道的,许飞一瓶她一杯……菲菲撇撇嘴。 班长捡了只筷子,筷头撬瓶盖,“嘭嘭嘭”启了一排。 大姐道,“我先来!” 林渺倒没怂,咕咚咕咚干了一杯,许飞嘴角弯了弯,拿起一瓶一干到底,竟没比她慢多少。 二姐三姐站在一旁跟着他起哄,“好样的!” 大姐喘了口气,又倒了一杯,仰着头干了,脸上娇艳的粉红色蔓到了脖颈。 林渺的两杯已经喝了大半瓶。 这哪个酒店这么缺德,菲菲心道,供个酒杯这么大,要三碗不过岗吗?! 许飞倒没怂,面不改色仰起头,“咕咚咕咚”又干了一瓶。 谁说班长没她能喝?当初打死不应该相信…… 之后林渺干了一杯,他又喝了一瓶。 菲菲心里空落落的,拿起自己的酒杯一干而净,喝下去了才发现那也是一杯啤酒。 林渺的第四杯已经喝不下了。 算上方才喝的那几杯,大姐已经两瓶还要多,若是慢慢喝没什么事,但是刚才喝的急,林渺端着酒杯的手轻轻晃了下。 淡紫色的灯光温柔的照在脸上,刚喝下去的酒初来时还是温热的,此时翻腾在胃里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每一寸皮肤都分外敏感。 身后一排男生不由自主的起哄,“班长!班长!班长!班长!” 年轻的荷尔蒙在这浪漫的灯光,鼓励的叫嚣,即将离别的伤感和酒后的狂乱中,一瞬间爆发。 许飞一把握住了林渺的手。 “班长!班长!班长!班长!”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许飞看着她,那炽热的目光像是要把林渺揉进身体里,酒杯不知何时易了主。 许飞在林渺喝过的酒杯边慢慢的舔了一圈,然后仰着头一干而净。 “我喝不下了。”许飞说,“你赢了。” 大姐懵懵懂懂的站在屋子中间,好像不谙世事的小孩。 “呜呼~~”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 “表白!表白!表白!表白!” 十几个人的呼喊声,房盖都快掀开了,菲菲觉得连灯光都是热的。 许飞回身,折了一枝橘子花。 就像杨过在重阳殿前拉着小龙女的手说,“咱俩谁也没命苦,谁也不会孤苦伶仃。从今而后,你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姑姑,你是我的妻子!” 就像紫霞仙子在对至尊宝承诺,“如果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让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会开心。” 就像Jack沉浸在冰冷的海水里紧握着Rose的手,“赢到船票,坐上这艘船,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事,因为它能让我与你相逢。” 许飞看着大姐的眼睛,单膝跪地,恨不得就此许完这一生的承诺。 他说,“林渺,我喜欢你,今后我会出国,会读研,会做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会遇见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这些都没有你重要,因为所有的事情里,只有你是缺一不可的。” “所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大姐站在人群中间,呆萌的像是一只小白兔。 一秒,两秒,三秒…… 大姐劈手夺过花,捂着嘴巴向门外跑去。 事已至此,许飞当然不会放,伸手一把抓住她,“林渺……” “花我接了。” “干嘛?” “你放开我。” “那亲一个。” “我,我……”大姐说,“我要吐了……” 许飞:“……” 大姐趴在水池边吐的不省人事…… 菲菲一边扶着她一边不住的给她递纸巾,大姐喃喃的道,“水……我要喝水……” “我去拿。”菲菲把纸巾塞给她,一转身出了卫生间的门。 走廊里,陈涛低着头,背靠墙站着。 他脸上红扑扑的,身上散发着酒气。 “菲菲……”陈涛喊住她。 菲菲本能的感觉到紧张。 棚顶的灯光更暗了,像是即将沉没的夕阳,散发出晦暗不明的光亮。 毕业季的空气总是弥漫着焦躁的气息,冲动,狂乱,离别,感伤,有的人在操场中嘶吼,大叫,寝室楼的窗户里不知何时就会飞出破碎的水杯,或是一整盆温热的洗脚水。 平时不敢做的事都做了,平时不敢说的话……也都敢说了。 就在菲菲回身的功夫,陈涛转过身,双手撑着墙将她护在了里面。 “你干什么?”菲菲蹙着眉。 “我……”陈涛深吸了一口气,“菲菲,我喜欢你……” “从开学第一天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但是我觉得班长说的对。”陈涛说,“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菲菲,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菲菲伸手挠了挠头发,“陈涛,你……” 你真的不是我的菜啊…… 这灯太暗,酒太浓,目光太迫切,菲菲一时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美国人类学家为人与人之间划分了四种距离,公众距离,社交距离,个人距离和亲密距离。 陈涛与菲菲之间不足三十厘米的亲密距离,让菲菲觉得异常的难受。 “陈涛,你听我说……”菲菲一侧身摆脱了他的禁锢,“我知道……” 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 但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首先我现在不想找男朋友。”菲菲说,“其次,你在北京工作,我在东北上学,我又不能总去北京找你……” 车票那么贵…… 陈涛默默的低下头,“那……你当我没说过……” “嗯?” 陈涛靠着墙粗重的喘着气,“还是朋友,对吗?” 菲菲背对着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