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阴郁一瞬间松懈开,将文书推回纪桑手中,三两步走近,便上了马车,坐在周旖锦身侧。
“朝中奏报,耽搁了。”马车夫扬鞭,魏璇怀着些许歉意,向她解释道。
周旖锦的目光在魏璇脸上顿了一下,问道:“可有什么要紧事?”
魏璇往常多是能将政务和私事分开的,此番他还未回宫便叨扰,想来是事态有些严重。
魏璇面露犹豫,但还是如实道来:“匈奴与西域交战,眼看着要打入建宁城,我先前派了援兵去,可并无太大起色。”
他直直地望着周旖锦,片刻后,轻轻叹息一声:“建宁城是军事要地,若这一月战事仍无定论,我多半要亲自率军讨伐,否则恐留后患。”
闻言,周旖锦愣了半晌,眉心微蹙,手指攥紧魏璇衣袖:“若御驾亲征,可是要走很久?”
魏璇思索了一下,答道:“战事难料,此去路程远些,最快也要一月有余,但此战告捷,可保边关数十年太平无虞。”
“子瑜,你一定要保重。”周旖锦自知不该干预魏璇的决定,只是想起他从前那满身浴血的模样,心中忽然若有所失。
“放心,我通晓军中之事,绝不会有事。”魏璇唇角扬起宽慰的笑,手臂自周旖锦背后揽过,将她拢在怀中。
“此间还有些时日,锦儿若仍是担心,这些天我抽空便将那行兵作战的事宜与你细诉,说来可怕,若掌握了其中道理,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艰辛。”
周旖锦的眼尾晕了抹浅红,将头埋在魏璇怀中,轻声应了句“好”。
回宫的路程马车行的慢,背后软塌像是云朵般将人承托起,周旖锦很快便昏昏沉沉陷入了睡梦中。
睁眼时,四周已完全暗了,清澈的月光顺着帘子的缝隙在厢内打出几片柔和的光斑。
“快到了吗?”周旖锦的声音还含着朦胧的困倦。
她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倒在了魏璇的臂弯之中,她整个人斜倚着软塌,而魏璇的手便放在她头侧,以防颠簸中的磕碰。
“嗯,前边就是太极门了。”魏璇的气声回荡在耳畔,温润的风掠起一整片肌肤轻微的战栗。
“你手这样一直举着,累不累?”周旖锦坐直身子,昏暗中眸色蕴了几分羞怯。
魏璇扬眉一笑:“这算什么,我身子好的很。”
周旖锦不禁“噗嗤”笑出了声来,伸手去戳他的脸:“子瑜,你怎么总是这般幼稚。”
她这举动算得上大不敬,可那指尖的微凉落到魏璇面颊上,水痕一般的触感却令他心旌摇曳。
“锦儿不喜欢我这样吗?”魏璇顺势将周旖锦的手攥在掌心。
他话语里的态度压的很低,眼神中却透出隐约克制的占有欲。
周旖锦唇边含着笑意,不置可否地垂眸避开魏璇的目光,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喜欢。”
魏璇满意地勾唇浅笑起来,低头衔住她的唇,迷醉的眩晕涌入脑海,有那么一瞬间,周旖锦以为自己仍在梦里,只是梦中的星辰,每一颗都写了魏璇的名字。
然而命运的到来往往是意料之外,翌日早朝,魏璇照例接见使臣,安排好各项朝政要务,李祥手中拂尘一扬,正要宣布退朝,忽然听见下边一声轻咳。
“皇上,臣有事请奏。”随着话音落下,众臣班列中后方一个人影站了出来。
章侍郎跪在御前,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皇上以礼治天下,可如今未开选秀,不经册封便纳人入后宫,实在坏了规矩。”
此言一出,众大臣皆不自主屏息。
凤栖宫住着皇上的宠妃,已是人人心知肚明之事,只不过皇上在婚事上一向油盐不进,这么久过去,除了一堆被驳回的折子,谁也不敢再妄议,更何况是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劝谏。
“这是朕的私事,你小小侍郎,无权置喙。”半晌,御座上传来魏璇沉郁的声音。
“皇上,古人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章侍郎既已发问,便不愿轻易退缩,又言道:“皇上的家事,对我等而言,便是国事。”
“章侍郎,可是觉得朕平日里对你太宽容?”魏璇的眼神高高在上睥睨着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皇上,可此人”
章侍郎本想说出周旖锦的名字给自己壮胆,可一抬眼,视线却骤然撞上前方左丞周大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狼虎一般的气势令他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只是这片刻的犹豫,朝堂上便已陆续有大臣站出来,对他大加批驳。
“章侍郎可是将皇上的后宫当成自己的了?”前方的萧平说话尤其不留情面,“为人臣者,不为江山社稷着想,岂能对得上你身上这件官服?”
然而不少有心人亦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时机,他们官位显赫,若经此一事令皇上改变主意大开选秀,家中女眷入了后宫,自己的权位更是要上一层楼。
“臣以为,此言差矣”
章侍郎的话像是引燃朝堂的一把火,大臣们各怀心思,陆陆续续出列,一时间,吵得是不可交加。
“肃静!”
只听见上方李祥拉长嗓子的一句,霎时间,满殿潮水一般奔涌不息的话语便收敛了回去。
“既然众爱卿问了,朕便如实告知,”魏璇的视线缓缓落在下方,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顿时令众人心头一紧。
“此女子朕心仪已久,朕会命钦天监挑选时日,册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