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沈太师自恃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过了诸多匪夷所思之事,譬如当初中秋宫宴上太液池里皇家男嗣被一锅端的骇人之事,听到周衡这句自我介绍,也愣是惊得差点没站稳:
“周家姑娘?!…你竟然没死?!”
一时间不顾跟前还站着个刚行了礼的小皇帝,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直接拿起旁边的茶盏“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喝完茶后嘴一抹,双手撑在膝盖上又低头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总算是在脑海里把思路都给捋顺了。
旁边的几个人眼看他如此也没催,沈怡则趁机过去低声跟周衡讲了自己的打算,眼看沈太师总算是重新抬起了头,才一起看向他等他回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太师这会儿已经基本都想清楚了,一边喃喃自语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再次看向周衡。
照周衡后来回去后给彭婶描述的:
“刚见面那会儿,阿瞒喊了我一声娘,别人看不到,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位沈太师眼中精光四射,看着我是一副要把我看透的样子。后来听我自报了家门,眼神就变了。对我也变得很礼貌,甚至有点儿,嗯,礼貌过头了!这沈太师…”
真的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算盘打得噼啪响。
“什么礼貌过头,”彭婶乐呵呵地纠正她:“那是人家明白过来了,对你表示恭敬呢。毕竟啊,如今你是他的陛下的养母,又是阿复这位靖王爷未过门的妻子,于情于理,他就算是太师,也不能小瞧了你去!”
又说起沈怡的打算,经过这两年的中南道到西北道,彭婶已在心中把周衡当做了自己的大女儿,为此说起话来也就再没什么顾忌:
“郡主这番心思,其实也是为了阿瞒和你着想。你彭婶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戏台上也看过些帝王将相家的事。你带着阿瞒读的那些个史书,里头也有。有些个皇帝,明明自个儿是昏君,可临了了,他底下那帮臣子就会把错处怪到女人身上,说什么‘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怪来怪去,就怪生养他的人。”
“所以我想啊,反正沈太师心里头就是奔着这个来的,要不然他千里迢迢、隐姓埋名地到咱们西北来图什么呢?不就审时度势想谋个从龙之功么?可他一个文官,又不能像靖王爷那般替陛下打江山,那就只能教导陛下喽!”
“照咱们的算法,阿瞒八月十五生的,如今翻过年也算虚七岁了,早该启蒙读书了。就算你带着他读了不少书,先不说写字啊这些,他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等他日说起来,有沈太师这三朝老臣做他师傅,也能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你说是不是?”
周衡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想到曾经一心一意靠着自己的小家伙,两人不说相依为命,起码也是朝夕相处不分离的,如今两人中间生生插进了一个人,且这个人今后还要负起教导小家伙的职责,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不免对着彭婶叹息了句:
“他能教导阿瞒读书我自然乐意,就是觉得,嗯,彭婶,咱们俩关起门来自己说说…我是觉得,嗯,阿复这般在外头辛苦,他却来摘个现成的桃子,心里就、就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