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看向了这个丑脸老太太,郑秀的容貌可以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不甚好看。若说的严重一些,就是可止小儿啼哭的长相。自己虽然从未与她有过一对一交流的机会,但是从她的行动中也可以知道她有一颗悲悯之心。而在这颗悲悯之心正透过皮相,发出光来。
在这人性之光的映衬下,一切皮相美丑都不重要了。
“秉昆啊,过来。让大娘好好看看你。”郑秀坐在椅子上,右手靠在桌上,左手以极小的幅度招了招。
周秉昆依言走到郑秀身前,缓缓蹲了下来。
郑秀细小的眼睛里射出澄澈的光,在这光里,周秉昆好似被看了个通透。但他还是坚定的抬起头,握住郑秀的手,眼里全是坦荡。“婶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好,好啊。好孩子,大娘这两年虽然没听过你喊我一声妈,但是大娘心里知道你对我和对你亲妈也是一般无二。大娘也清楚,你是个有本事的。郑娟我是不担心了,有你在,她也不会因为长相吃什么亏。你母亲也偶尔也会到我这来,你家家风很好,郑娟嫁过去我也放心。
可是光明还没个着落,北陀寺的方丈说他有佛缘。大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也不信神。光明若是真的去了空门修行也好,可我实在怕他受欺负。别看光明看不见,他的心里可明着呢。他们姐弟俩啊,都是上天送下来给我的神仙。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他俩就交给你了。你是个实在孩子,你告诉大娘行啊不行啊?”
周秉昆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气若游丝,可这声音字字句句一字不落的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的眼睛噙满了泪水。
其实郑秀说的只有一句不对,李素华不是只有偶尔过来。她平日无事遛弯般的也会过来看看,可是能遇到郑秀的次数委实不多。不过郑秀的话也不是挑理,她快走了。人世间的这些事在她心里已经如同过眼云烟只消风轻轻一吹就散了,她放不下的只有郑娟和郑光明。
“妈,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郑娟和光明的。”周秉昆留着泪不停点头,郑秀也在这点头中盍然而逝了。她是笑着走的,夕阳落在她身上看起来是那么安详。
周秉昆赶忙将郑娟和郑光明叫了进来。可他俩却好像早有预料一样,郑娟搂着郑光明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个含辛茹苦把他们抚养长大的女人。两人的泪水都滚滚而下,但也都未嚎啕。
那一天整个郑家都非常的安静。
郑秀的后事也很简单,在周秉昆把她拉到南山。郑娟选了春节一起看烟花的地方,挖坑埋土,一副不厚也不薄的杉木棺材就发送了。在太平胡同的桌上摆放着灵位。而郑娟和郑光明在整个过程中都没再哭了,那两双红肿的眼睛里一滴泪都没再流下过。反倒是周秉昆在料理后事的时候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淌。
至此,郑秀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郑秀,生年不详,卒于一九七零年十月十七日。和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一样,她一生与人为善,坚强生活。不信奉鬼神之说,却相信因果命理,报应循环。认为一切都有老天爷在冥冥注定,而她也认为自己做到了老天爷给她安排的任务。所以她是带着一生中难得的快乐,去向另一个世界的。